焚化炉的遗嘱
“嘀——嘀——嘀——!”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费小极的耳膜,扎得他脑子嗡嗡作响!他猛地扭头,只见病床旁边那台冰冷的监护仪上,代表心跳和呼吸的线条疯狂地上下弹跳,毫无规律,像垂死之人的最后抽搐!小山那瘦得像芦柴棒的身子,在白色的床单底下猛地一挺,又重重地摔了回去!那双紧闭的眼睛霍然睁开,瞳孔却空洞洞地瞪着天花板,深处似乎有什么幽暗的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小山!”阿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扑到床边。
护士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检查仪器接头:“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难道是…输进去的血有问题?!”
费小极的心沉到了谷底,一个恐怖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张婶那血!带着晚期辐射污染的血!再加上那瓶来历不明的“北斗七号”半成品药水!这一针鬼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打进小山和阮氏梅肚子里那个新生儿的血管里,到底会他妈发生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身后就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破旧风箱被撕裂般的倒气声。
“嗬…嗬嗬…”
费小极和阿芳猛地回头!
只见张秀兰(张婶)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体剧烈地痉挛着。她枯瘦如柴的手指死死抠着地面,指甲缝里全是灰黑色的泥垢和点点暗红色的血。刚才咳出的那口黑血还黏在她干裂的嘴角和下颚,衬得她蜡黄的脸更加死气沉沉。她的眼睛半睁半闭,浑浊的眼球艰难地转动着,死死锁定的方向,正是病床上那个刚刚睁开眼、生命体征却异常诡谲的孩子!
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无声地呐喊。
“张婶!”阿芳带着哭腔扑过去,想把她扶起来。
“别…别动…”张秀兰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她那只沾满黑血的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枯枝般的手指不是指向小山,而是指向了费小极。
费小极的心猛地一揪!他下意识地蹲下身,那张医院诊断书还被他死死攥在手心里。“老帮菜…”他喉头发紧,声音干涩得厉害。
张秀兰的眼睛费力地聚焦在费小极脸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不甘,有绝望,有刻骨的仇恨,但最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最后祈求!她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一口腥甜的倒气,嘴角涌出更多暗黑色的血沫。
“小…小极…”她的声音像游丝,“我…我对不住你…骗了你…这么多年…”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低咳,身体蜷缩得更紧。
“说…说正事儿!”费小极咬着牙,强行压下心里的翻江倒海。他妈的,人都快咽气了,还扯这些没用的!他现在只想知道,这烂摊子该怎么办!小山那鬼样子到底怎么回事!
张秀兰的眼神死死抓住费小极,仿佛他是茫茫大海里唯一的浮木。“我…不行了…烧…烧了我…”她喘息着,“骨灰…求你…撒了…撒进…202号…”
202号矿洞?!那是矿上最深、最邪门的老鼠洞!常年渗水塌方,早就废弃得连耗子都嫌弃!撒骨灰?撒那鬼地方?!
“操!你他妈疯了吧?”费小极差点跳起来,“那地方塌了八百年了!进去喂耗子吗?撒骨灰?撒河边都比那强!”
“不…不能撒外面…”张秀兰的眼神骤然变得异常清醒和锐利,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绝望,“陈…陈北斗…他会找到…找到我的灰…会…会化验…”
化验?化验骨灰?!费小极脑子里“嗡”的一声!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手里那张诊断书——铼辐射晚期!全身都是高浓度放射性铼-188!她的骨灰,就是最直接的证据!一颗会说话的定时炸弹!要是撒在外面被人发现,顺着线索查到陈北斗头上…那老王八蛋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毁尸灭迹!
“202…只有那里…”张秀兰的眼神开始涣散,生命的光在急速流逝,但她的手指却用尽最后力气抠住了费小极的裤脚,“九…九爷…留了东西…在…在那里…在…炉…炉子里…”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个字几乎成了气音。
“九爷?炉子?什么东西?!说清楚!”费小极急了,用力摇晃她的肩膀。
然而,张秀兰的眼睛失去了焦距,身体猛地一松,那只死死抠着费小极裤脚的手颓然滑落在地。布满皱纹的脸上,最后凝固的是一种巨大秘密未能完全托付的遗憾,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解脱感。胸口那点微弱的起伏,彻底停止了。
冰冷的产房里,只剩下监护仪上小山那如同鬼画符般疯狂跳动的线条,和他喉咙里发出的、微弱却诡异的“咯咯”声,还有阮氏梅怀里那个早产婴儿小猫似的细弱呜咽。
张秀兰的身体在矿工医院的简陋太平间里冰冷地躺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费小极一个人,推着那副蒙着白布的铁皮担架车,嘎吱嘎吱地碾过医院后院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朝那座孤零零立在角落、烟囱冒着黑烟的砖砌焚化炉走去。手续?火化费?费小极摸遍全身就剩下几个钢镚儿,他直接一脚踹开了半掩着的炉房门,把担架车往炉工老王头面前一推,瞪着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烧!赶紧的!钱回头给你!”那眼神里的凶狠和不管不顾,让老王头把到嘴边的骂娘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嘟嘟囔囔地开始操作冰冷的机器。
炉膛里的柴油被点燃,发出沉闷的轰响。橘红色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冰冷的铁板,温度急剧升高。费小极没走,就靠在炉子旁边冰冷的墙壁上,隔着观察孔那巴掌大的、厚厚的耐热玻璃,眼睁睁地看着。
火焰,像一群疯狂的恶魔,瞬间吞噬了那具裹在白布里的、枯槁瘦小的身体。布料迅速焦黑、卷曲、化为飞灰。火焰贪婪地舔舐着,骨头在烈焰中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噼啪爆裂声。费小极的瞳孔里倒映着那片跳动的橘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嘴角叼着的那根劣质烟头,燃起的青烟在高温的空气里扭曲、颤抖。
操蛋的老天爷…
活着的时候是煤渣,死了还得化成灰…
九爷那老鬼…到底在这炉子里藏了什么鬼东西?
202号矿洞…撒骨灰…化验…
费小极脑子里翻腾着张秀兰临终的话,像一团乱麻。他盯着炉子里那越来越小、颜色逐渐变白变灰的残骸,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憋屈和愤怒。凭什么?凭什么好人就得这么不明不白的烧成灰,连个埋的地方都没有?那些作恶的倒他妈活得滋润?这世道,就跟这炉膛里的火一样,只认骨头硬不硬,只烧没背景的!
炉火渐渐熄灭,只剩下炉膛内壁残留的暗红色余烬,像无数只窥伺的眼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焦糊味,混合着柴油燃烧后的刺鼻气味。老王头皱着眉,骂骂咧咧地拉开沉重的炉膛门,一股灼人的热浪裹挟着灰烬扑面而来。
“搞快点!自己弄!”老王头没好气地扔过来一把铁铲和一个简陋的、像喂猪用的那种厚铁皮簸箕,显然不想沾手这没油水的晦气活儿。“装完了赶紧滚蛋!”他捂着鼻子,躲到外面抽烟去了。
费小极没吭声,拿起冰冷的铁铲和簸箕,走到灼热的炉膛跟前。高温炙烤着他的脸,汗珠子刚冒出来就被烤干了。炉膛里,只有一小堆灰白色的、粉末状的骨灰,还有一些大块的、烧不透的残骸碎片,散落在炉膛底部和四周的耐火砖上。
他忍着热浪,用铁铲小心地把那些灰白色的粉末往簸箕里刮。动作算不上温柔,但也带着一种底层人特有的、对逝者最后的、粗糙的尊重——虽然这尊重可能更多是怕沾上晦气。
铲子刮过炉膛底部靠近左侧内壁的位置时,发出了一道轻微的、不像是铲在灰烬上的摩擦声,更像是铁器刮过硬物的闷响。
“嗯?”费小极动作一顿,眉头拧了起来。他看到铲尖似乎蹭掉了一层厚厚的、沉积多年的黑灰。
在炉膛内壁那块被刮掉黑灰的地方,露出了底下灰白色的耐火砖表面。那上面,赫然刻着一行字!
字迹歪歪扭扭,每一笔都刻得很深,带着一种仓促和狠劲儿,像是用尖锐的利器在砖还软的时候硬抠出来的。笔画粗粝,透着一股子底层挣扎的草莽气息。
费小极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他顾不得炉膛的炽热残留,猛地凑近,几乎把脸贴到炉口!灼热的气流燎得他脸皮生疼,但他毫不在意,瞳孔死死盯住那行在灰烬和高温下隐藏了不知多少年月的刻字:
骨灰掺铼矿可测辐射值
九个字!清清楚楚!像九根烧红的铁钉,狠狠楔进了费小极的脑子里!
“骨灰…掺铼矿…测辐射值…”他喃喃地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心上!一瞬间,张秀兰临终的话、那张冰冷的诊断书、她身体里致命的铼-188、陈北斗的阴谋……所有的碎片在他混乱的脑子里轰然炸开,拼接成一个冰冷残酷的图景!
这他妈就是九爷留下的东西?!一个用命换来的、藏在焚尸炉里的遗嘱?!一个检测陈北斗罪证的方法?!
“操他妈的九爷…真他妈是个人物!死了都不忘给那姓陈的挖坑!”费小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连炉膛的余热都压不住!他猛地看向簸箕里那堆灰白色的骨灰,眼神变得无比复杂。这堆灰,不再仅仅是一个可怜女人的残骸,它变成了一把刀!一把能捅穿陈北斗那层人皮、把他扒得底裤都不剩的刀!
费小极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狂跳!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把剩下的骨灰连同那些大块的残骸碎片一股脑扫进簸箕,也顾不上烫不烫,脱下自己那件脏得看不出本色的破外套,小心翼翼地把簸箕里所有的东西——灰烬、碎片,甚至刮下来的炉膛黑灰——一股脑包了起来,打了个死结,紧紧抱在怀里。
他冲出焚化炉房,像一道裹挟着阴风的影子,撞开还在抽烟的老王头,疯了一样冲出医院后院低矮的围墙豁口,直奔矿工棚户区深处一个最破败的角落——老鳏夫麻五那间摇摇欲坠、门口挂着“废品收购”烂木牌的窝棚。
“麻五!滚出来!”费小极一脚踹开那扇勉强能称之为门的破木板,灰尘簌簌落下。
窝棚里阴暗潮湿,堆满了各种生锈的零件、破铜烂铁和散发着怪味的塑料瓶。一个精瘦干瘪、眼珠子贼亮的老头正蹲在地上捣鼓一个破收音机,被费小极这架势吓得一哆嗦。
“小…小极哥?咋了这是?谁家又死人了?”麻五看清是费小极,松了口气,随即看到他怀里紧紧抱着、用破衣服裹着的那个包袱,鼻翼翕动了一下,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哟…好东西?刚出炉的?”
“少他妈废话!”费小极把包袱往旁边一张油腻腻的破桌子上一墩,震得上面的零件哗啦啦响。“快!把你藏着的那点‘黑疙瘩’(指铼矿渣)拿来!有多少拿多少!要最纯的!”
麻五是矿上有名的“矿石耗子”,早年矿管松的时候,最喜欢偷偷摸摸藏点值钱矿渣。铼矿虽然管制严,但这老小子手里肯定有存货!
“黑疙瘩?”麻五眼珠滴溜溜一转,搓着手,“小极哥,那玩意儿…现在可不好弄,贵着呢…”
“贵你妈个头!”费小极眼一瞪,杀气腾腾,“老子现在没钱!先记账!或者…”他猛地抽出后腰那把三角刮刀,“刷”地一声扎在油腻腻的桌面上,刀身嗡嗡颤动,“老子用这个抵账?”
麻五吓得一缩脖子,脸上的褶子都挤到了一起:“哎哟我的祖宗!别别别!我这就拿!这就拿!”他飞快地钻进窝棚更深处的杂物堆里,一阵翻箱倒柜的乱响,片刻后,鬼鬼祟祟地捧出一个巴掌大、用油布层层包裹的小包。
费小极一把抢过来,粗暴地撕开油布。里面是几块鸽子蛋大小、颜色深灰泛蓝、质地极其沉重的矿石碎块,表面带着天然的金属光泽——正是含铼量极高的富铼矿渣!
他二话不说,把麻五推到一边,在窝棚角落里找到个厚实的旧铁钵(麻五平时捣矿石用的),又从包袱里小心翼翼捧出一小撮张秀兰的骨灰,和一小块从簸箕里捡出的、颜色最白净的骨质碎片。
“看清楚了!老子给你表演个魔术!”费小极喘着粗气,眼神狂热又凶狠。他把那块骨片和一小撮骨灰放进铁钵底部,然后拿起一块铼矿渣,又从麻五的工具箱里抄起一把沉甸甸的铁榔头!
“小极哥!你干啥?!”麻五惊叫。
“干啥?开奖!”费小极狞笑一声,高高举起榔头,对着铁钵里的铼矿渣,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了下去!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
铼矿渣在榔头下应声碎裂!细小的矿石粉末瞬间炸开,如同黑色的烟雾,弥漫在铁钵上方!
就在这黑雾弥漫的一刹那!
异变陡生!
铁钵底部,那撮灰白色的骨灰和那块小小的骨质碎片,在接触到弥漫的铼矿粉尘的瞬间,骤然亮了起来!
不是高温燃烧的红光,而是一种极其诡异、冰冷妖异的——幽蓝色光芒!
蓝光并不强烈,却异常清晰、稳定!如同来自地狱的鬼火,无声无息地在铁钵底部燃烧、跳跃!将那捧骨灰和骨片映照得如同浸在冰河深处的遗骸!
整个昏暗的窝棚,都被这一小片突兀亮起的幽蓝光芒笼罩,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而森然!
麻五“妈呀!”一声怪叫,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蹭,眼珠子瞪得快掉出来,指着铁钵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费小极也僵住了!高举着榔头的姿势定格在那里,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死死盯着那幽幽的蓝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顺着脊椎一路炸到天灵盖!
验尸报告上说铼-188…但他妈的没说骨灰跟铼矿混一块儿能他妈发光啊!还他妈是这种冻死人的蓝色!
“操…操…操…”他嘴唇哆嗦着,连骂几个脏字,都压不住心头的震撼和恐惧。九爷刻下的那句话,不是猜测!是铁一般的事实!张秀兰的骨灰,就是一座被辐射浸透的灯塔!这诡异的蓝光,就是陈北斗罪行的无声控诉!
这玩意儿…要是让上头的人看见…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费小极心底疯长!
他猛地丢下榔头,像疯了一样抓起桌子上那个方方正正、外壳磨损得厉害的旧手机——那是麻五不知道从哪个垃圾堆里淘换来的、还能凑合用的老式智能机。
“你…你要干嘛?”麻五惊恐地看着他。
“闭嘴!”费小极低吼着,手指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但他还是飞快地打开手机录像功能,将镜头对准了铁钵里那幽幽燃烧的蓝光!他甚至还捡起一块铼矿碎片,再次砸碎,让更多的粉尘扬起,那幽蓝的光芒猛地又亮了一瞬!
画面清晰无比:诡异的蓝光,惨白的骨灰和骨片,空气中弥漫的黑色矿尘。
他保存录像,然后,深吸一口气,像赌徒即将压下全部身家一样,翻出一个电话号码——那是他上次为了讹钱,从矿区告示栏上偷偷记下的市环保局举报热线!
“喂?市环保局吗?”费小极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刻意伪装的惊恐和急促,“我…我要举报!重大环境污染!红星矿区!202号!老矿洞那边!出…出大事了!地下…地下冒蓝光!像…像鬼火一样!还…还有好多矿工咳血!你们…你们快来!再不来要死人啦!好多人都看见了!赶紧封锁啊!”他语无伦次,把一个被吓坏的底层矿工形象演得活灵活现,电话那头传来接线员严肃的追问声。
挂了电话,费小极像虚脱了一样靠在油腻的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举报?这是他妈掉脑袋的玩法!陈北斗知道是他干的,绝对会把他剁碎了喂狗!
但他没别的路走了!小山那鬼样子,阮氏梅还没脱离危险,张婶死不瞑目…他费小极烂命一条,光脚的还能怕穿鞋的?!
“麻五!给老子滚出去放风!”费小极眼神凶戾,“有人靠近,特别是矿上保安队的,给老子学两声猫头鹰叫!”
麻五早就吓破胆了,连滚爬爬地窜出了窝棚。
费小极看着铁钵里那渐渐微弱下去、却依旧诡异的幽蓝光芒,又看了看怀里那个用破衣服包裹的骨灰包袱,眼神变得无比复杂。他摸出裤兜里那张皱巴巴的、求来的平安符,狠狠啐了一口:“操!菩萨老倌,你他妈要真有本事,就保佑老子这把赌赢了,让那姓陈的王八蛋下地狱!”…~………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无赖少年到千亿神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