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奎瘫在铁椅上,汗水与血污混杂,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锁链上。他眼中疯狂挣扎的光芒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与松动。讯室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你…你真的能保住我老婆孩子?”他声音嘶哑,带着最后一丝不确定的颤抖,目光死死锁住陆明渊。
陆明渊迎着他的目光,眼神锐利而沉静,没有丝毫闪烁:“本官以朝廷律法及自身官誉担保,只要你如实招供,戴罪立功,你的妻儿必不在清算之列。反之…”他语气微顿,留下令人心悸的余韵。
张奎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终于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认命。
“…好…我说…”他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砾中磨出来,“‘河神娶亲’…确实…不只是糊弄那些蠢村民的玩意儿…”
就在他嘴唇翕动,即将吐出更多隐秘的刹那——
他的眼神骤然间变得极其诡异,那并非悔过或恐惧,而是一种混合着极度恐惧、疯狂与决绝的狰狞!他的腮帮子猛地一紧,似乎用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就要狠狠咬下!
“不好!”一直紧盯着他的陆明渊和雷震几乎同时察觉不对!雷震更是怒吼一声,完好的右手闪电般探出,直抓向张奎的下颌!
然而,有人比他们更快!
就在张奎腮帮肌肉绷紧、牙齿即将用力叩合的电光石火之间——
一道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银芒,如同暗夜中流星划过,自讯室门口方向疾射而至!
精准无比地没入了张奎下颌与耳根连接处的某个特定穴位!
“呃!”
张奎那蓄满力气的狠咬动作,骤然间僵住!仿佛他下颌所有的肌肉经络在瞬间被强行凝固、剥离了他的控制!他上下牙齿维持着一个即将接触却永远无法合拢的可笑姿态,口水不受控制地从无法闭合的嘴角溢出,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愕与难以置信!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张奎异动到银芒没入,不过呼吸之间!
雷震探出的巨掌此刻才堪堪赶到,一把死死捏住了张奎的两颊,确保他无法再做出任何动作。他愕然回头看向银芒来处。
陆明渊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电,亦看向门口。
只见沈清漪不知何时已静静站在讯室门口,面色沉凝,右手还保持着施针弹出的纤细姿态。她缓缓放下手,声音清冷如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他齿间藏有毒囊,应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方才,在陆明渊与张奎对话,众人注意力皆被吸引之时,心细如发的她已悄然来到门外。她并非要干涉审讯,只是出于医者的习惯,担心匪首伤势过重猝死,想来提醒一句。却正好远远瞥见张奎最后那一刻眼神中闪过的决绝死志与腮部肌肉那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紧绷预兆!那是咬破毒囊自杀的典型前兆!
千钧一发之际,她不及多想,本能地出手!金针破空,精准地封死了其下颌关节处的穴道,强行中断了其自戕行为!
玲珑跟在沈清漪身后,小脸吓得煞白,拍着胸口后怕不已:“天爷!这坏蛋也太毒了!居然还藏着这一手!”
陆明渊快步走到张奎面前,对雷震道:“掰开他的嘴!”
雷震手上加力,粗暴地捏开张奎无法自主闭合的嘴。陆明渊取过一支火把,凑近仔细查看,果然在其右侧白齿的牙缝深处,发现了一枚被蜡丸严密包裹的、米粒大小的微小毒囊!若非刻意寻找,绝难发现!
陆明渊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那毒囊取出,放在白瓷盘中。那幽蓝色的微小丸体,在火光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好险…”张龙赵虎在一旁看得冷汗直流。若真让这匪首在县衙大牢内服毒自尽,不仅重要线索彻底中断,他们所有人都难辞其咎!
陆明渊目光从毒囊上移开,转而深深看向沈清漪。他那总是冷峻如冰封湖面的眼眸中,此刻清晰地映照出跳跃的火光,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后怕、庆幸与激赏的复杂情绪。
他走到沈清漪面前,停下脚步。讯室内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们。
“清漪,”陆明渊开口,声音比平日似乎低沉柔和了些许,“方才…多亏了你。”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最终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多谢。”
这声“多谢”出自一向矜持冷淡的陆明渊之口,显得格外郑重。
沈清漪微微颔首,神色依旧平静,只是耳根处微微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淡粉:“大人客气了。清漪只是恰逢其会,岂能坐视要犯自尽。”
“好一个‘恰逢其会’!”雷震哈哈一笑,松开捏着张奎的手(后者依旧保持着无法合拢嘴的滑稽又可怜的状态),由衷赞道,“沈姑娘你这手飞针绝技,真是神了!比俺老雷的刀还快!佩服!佩服!”
玲珑与有荣焉地扬起小下巴:“那当然!我家小姐的医术银针,救得人,也制得住恶人!”
陆明渊目光再次扫过那枚毒囊,眼神变得无比冰冷。他回到张奎面前,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看来,你背后的主子,倒是御下有方。连死士的手段都用上了。只可惜,你现在,连求死都不能。”
张奎无法说话,只能用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陆明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甘又绝望的嘶鸣。
“清漪,他这般模样,可能问话?”陆明渊回头问道。
沈清漪上前一步,仔细观察了一下张奎的状况,又伸出三指搭在其腕脉上片刻,才道:“银针只是暂时麻痹其下颌筋络,令他无法用力咬合,并不影响发声。只是他情绪激动,气血逆冲,需平复片刻方可清晰言语。我再下一针,安其神魄,定其气血。”
说罢,她再次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手法轻灵精准地刺入张奎头顶某处穴位。张奎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复了一些,眼中狂躁的赤红也稍退,虽然依旧颓败恐惧,但至少恢复了部分理智。
沈清漪这才对陆明渊微微点头示意。
陆明渊重新坐回案后,目光如炬,锁定张奎:“现在,你可以继续说了。若再有丝毫隐瞒或轻举妄动…”他瞥了一眼白瓷盘中的蓝色毒囊,“本官不介意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的话语平静,却带着比任何酷刑威胁都更令人胆寒的力量。
张奎身体一颤,彻底失去了所有反抗的意志。他艰难地动了动喉咙,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彻底的崩溃:“…我说…我全都说…是…是黑蛟帮…镜湖这片…早就归了黑蛟帮管辖…”
“我们…我们私铸的兵器…七成都要上交给帮里…由他们统一调配…”
“那些…那些被献祭的姑娘…也不是我们要的…是…是帮里上面的命令…要求必须是特定生辰八字、体质阴寒的处子…具体做什么用…我…我真的不知道…每次都有专人驾着快船来接走…直接送入苍岐水道…不许我们多问一句…”
“那玉匣…那玉匣和女尸…是…是半个月前…我们从上游漂下来的一艘破烂小船里发现的…当时那女尸就握着它…我们看她衣着不凡,像是大户人家小姐,以为有什么宝贝,就捞了上来…结果发现这玉匣根本打不开…又觉得那女尸死得蹊跷,不敢擅动,就…就暂时藏了起来,想等风头过了再处理…没想到…”
他断断续续地交代着,将镜湖水匪与黑蛟帮的关系、献祭女子的去向、玉匣的来历一一吐出,虽然许多关键细节他确实不知,但所提供的线索,已足以让陆明渊对黑蛟帮的运作模式和其背后可能隐藏的巨大阴谋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讯问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陆明渊问得极其仔细,每一个环节都反复核实。张奎已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彻底瘫软在铁椅上,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的烂泥。
最后,陆明渊命张龙赵虎将详细口供记录下来,让张奎画押。
看着衙役将彻底萎靡的张奎拖回牢房,陆明渊站起身,对沈清漪道:“今日辛苦你了。若非你及时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沈清漪轻轻摇头:“分内之事。只是此人齿藏毒囊,绝非普通匪类。其背后势力之严密狠辣,远超想象。大人日后查案,还需更加谨慎。”
“我明白。”陆明渊颔首,目光再次落在那枚毒囊上,眼神幽深,“看来这潭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得多。”
他看向窗外,天色已然大亮,阳光穿透牢房狭窄的窗口,投下几道明亮的光柱,却无法完全驱散这深牢之中的阴冷与黑暗。
螭玺图谱,诡异祭祀,黑蛟帮,军械,如今再加上这死士般的毒囊…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黑暗核心。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红妆断案:我与状元大人的探案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