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一夜惊魂,天明时分,陆明渊一行人才带着伤亡与沉重的发现,返回清河县衙。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的闷雷。
阵亡衙役的遗体被妥善安置,伤员则被立刻送入后舍,由沈清漪带领医馆学徒进行全力救治。那中了“落日沙”之毒的衙役,虽经沈清漪连夜施针用药,暂时保住了性命,却依旧昏迷不醒,面色青黑,情况岌岌可危。
陆明渊顾不上休息,立刻下令升堂,将阵亡黑衣人的尸体以及小心包裹带回的淬毒箭矢呈上。他屏退左右,只留雷震、沈清漪、玲珑等核心几人在场。
“此事蹊跷甚大,远超寻常江湖仇杀。”陆明渊面色冷峻,指着那些箭矢和尸体,“军制箭矢,失传奇毒,训练有素的死士…这绝非黑蛟帮寻常手段。其背后必然牵扯到更可怕的势力。”
他目光转向沈清漪:“清漪,你确定那毒确是‘落日沙’?再无其他可能?”
沈清漪神色疲惫却肯定:“银针验毒,反应与古籍记载完全一致,毒性猛烈诡谲亦相符。若非‘落日沙’,我想不出还有何种毒药能有此特性。只是…此毒太过罕见,我所知也仅限于那本残篇记载,对其来源、解法,所知甚少。”她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力与担忧。
就在这时,堂外衙役来报:“大人,苏先生来了,说是有事禀告。”
陆明渊眸光微闪,沉吟片刻:“请他进来。”
苏墨白依旧是一身青衫,从容步入堂内。他先是目光扫过堂上情形,看到那些黑衣尸体和摆放整齐的诡异箭矢,脸上那惯常的闲适笑容微微收敛,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苏某听闻大人昨夜遇袭,特来探望。看来…情形比想象中更棘手?”他拱手一礼,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苏先生来得正好。”陆明渊示意他近前,“昨夜在荒村,我等遭遇不明身份者伏击,对方所用箭矢淬有剧毒,沈姑娘初步判断,可能是古籍所载的‘落日沙’。先生游历四方,见多识广,不知可曾听闻过此种毒物?”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衙役将一支小心放置的毒箭呈到苏墨白面前。
听到“落日沙”三字,苏墨白温润的眼眸中明显掠过一丝极深的讶异,甚至可以说是震惊。他脸上的轻松神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仔细看了看那箭矢的制式,目光在那不起眼的山峰波浪烙印上停留了一瞬,瞳孔微微收缩。然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凑近那幽蓝色的箭镞,并未用手触碰,只是极近地观察其色泽,甚至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水晶透镜,对着光线仔细查看毒物的细微结晶形态。
良久,他才缓缓直起身,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神情,缓缓道:“沈姑娘判断无误。此毒,确是‘落日沙’。”
他肯定的语气,让在场众人心中都是一紧。
“先生果然认得!”雷震急道,“这劳什子毒到底什么来头?厉害得紧!俺一个兄弟中了箭,眼看就不行了!”
苏墨白看向陆明渊,语气沉凝:“大人,此事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麻烦。”
他指着那箭镞道:“‘落日沙’,确如沈姑娘所言,源自极西大漠,但其并非天然生成,而是人为炼制,且炼制之法早已被视为禁忌,失传已近百年。据苏某所知,最后一批记载中明确使用过此毒的,并非江湖门派,也非寻常军队…”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揭示秘辛的郑重:“而是前朝末年,一支名为‘朔风铁骑’的神秘边军。此军人数不多,却极为精锐狠辣,专司刺探、暗杀、破坏敌后,所用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落日沙’便是其标志性的杀人利器之一。前朝覆灭后,朔风铁骑也随之烟消云散,据传其残余部分被收编,部分则遁入漠北,不知所踪。此毒,也再未于中原出现过。”
朔风铁骑!这与陆明渊发现的箭矢烙印“朔风营”不谋而合!
苏墨白继续道,目光扫过那些黑衣人的尸体:“而观这些伏击者的身手作风, silent, 配合默契,一击不中,远遁千里,确有几分史书中记载的朔风铁骑行事之风。再加上这‘落日沙’与疑似军制箭矢…”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袭击他们的,很可能与那支本该消失的前朝神秘边军有关!
“可是…前朝的军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袭击我们?”玲珑听得小脸发白,难以置信。
苏墨白摇摇头,神色凝重:“这也是苏某最为困惑之处。朔风铁骑即便有残部存世,也应远遁边陲或隐姓埋名,为何会出现在这内地州府?还与黑蛟帮似乎有所牵扯?更不惜动用‘落日沙’此等禁忌之物来袭击朝廷命官?”
他看向陆明渊,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陆大人,苏某冒昧揣测,您所追查的镜湖案、黑蛟帮,其背后所隐藏的,恐怕绝非简单的江湖帮派恩怨或地方陋习。这‘落日沙’与前朝军械的出现,意味着您可能已经触碰到了一个极其庞大、隐秘、且可能牵扯到前朝旧势力与当今朝堂某些隐秘角落的巨大网络。”
“对方动用此等早已尘封的力量和毒物,目的恐怕不仅仅是灭口那么简单,更像是一种…警告,或者说,是表明某种决绝的态度。这意味着,您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可能面临远超想象的危险。”
堂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苏墨白的话语,如同重锤,敲碎了最后一丝侥幸。将原本看似局限于地方的黑蛟帮与“河神娶亲”案,猛地与更宏大、更幽深的历史阴影和朝堂漩涡联系了起来。
陆明渊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支冰冷的毒箭。苏墨白所说的,与他自己的发现和猜测完全吻合,甚至提供了更详实的背景。
这个苏墨白,知道的实在太多了。多到不像一个普通的游方郎中或古董商。
但他此刻提供的信息,无疑至关重要。
“多谢先生解惑。”陆明渊抬起眼,目光深邃如寒潭,“依先生之见,这‘落日沙’,除了朔风铁骑,还有何人可能拥有?或者说,当今之世,还有谁能掌控这支力量?”
苏墨白沉吟片刻,缓缓摇头:“此毒炼制之法极难,所需材料更是罕见。苏某实在想不出,除了当年朔风铁骑的核心人物或其嫡传继承者,还有何人能再现此毒。至于掌控…能将这般力量如臂指使,用于内地袭杀,其幕后之人的能量和野心,恐怕…深不可测。”
他看向陆明渊,眼中带着一丝真诚的告诫:“大人,苏某建议,此事或需暂缓,从长计议,甚至…考虑上报更高级别的衙门。单凭清河县之力,恐难应对如此诡谲庞大的对手。”
陆明渊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目光再次落在那幽蓝的箭镞上。
上报?上报给谁?靖州知府?还是直接呈报京城?这背后的水如此之深,谁能保证接收消息的人,不是那庞大网络中的一环?
他忽然想起父亲蒙冤的旧案,那些看似铁证如山,却处处透着诡异的线索…是否也与这神秘的、跨越了朝代的黑暗势力有关?
一股寒意,自脊椎骨悄然升起。
但他眼中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燃起更加坚定的火焰。
“多谢先生提醒,本官自有分寸。”陆明渊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无论对手是谁,有何背景,既触犯王法,残害百姓,本官便追查到底。”
他看向苏墨白,话锋忽然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先生对此等秘辛如此了解,再次让本官刮目相看。不知先生这些见识,又是从何而来?”
苏墨白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再次试探,脸上又恢复了那抹惯常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浅笑,拱手道:“大人过奖了。不过是祖上略有传承,加之苏某性好游历,多走了些地方,多听了些奇闻异事,杂学旁收了些许罢了。恰巧知道些皮毛,能对大人有所助益,是苏某的荣幸。”
又是这番滴水不漏的说辞。
陆明渊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追问,只是道:“先生博学,于案情大有裨益。日后或许还有借重之处。”
“敢不效劳。”苏墨白微笑应下。
然而,那“落日沙”的幽蓝光芒,却如同一个不祥的烙印,深深烙在了每个人的心头,预示着更加凶险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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