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白听到“玉玺”二字时那瞬间的异常,如同投入心湖的一颗石子,在沈清漪心中漾开了圈圈疑虑的涟漪。她虽不似陆明渊那般对苏墨白抱有强烈的审视与戒备,但心思细腻敏感的她,同样察觉到了那份不同寻常的震动。
那绝非一个寻常古董商该有的反应。
然而,苏墨白于她有赠药之情,于案情有解惑之功,平日言谈风趣,学识渊博,令人如沐春风。沈清漪不愿以恶意揣度他人,但事关重大,牵扯到那诡异邪恶的祭祀和无辜女子的性命,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或许也能以更委婉的方式,探一探这位苏先生的底细。
机会很快到来。
次日午后,沈清漪正在县衙后院临时辟出的药房里整理药材,苏墨白恰好路过,见她忙碌,便含笑驻足门外:“沈姑娘又在研制什么灵丹妙药?”
沈清漪抬起头,见到是他,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露出温婉笑容:“苏先生来得正好。我正在整理一些祛毒固本的药材,其中有几味药性猛烈,需佐以特殊矿物粉末方能中和其燥性,正想请教先生。”
她说着,拿起一小撮淡金色的矿物粉末:“此物名为‘金礞石’,性极燥热,通常只用于化解某些极寒阴毒。我翻阅古籍,见有记载称,前朝一些方士炼丹,似乎尤喜添加此类矿物,据说能…‘引动金石之气’?不知先生可曾听闻过此类说法?”
她的话题看似围绕着医药和炼丹术,却巧妙地引入了“前朝”、“方士”、“金石之气”这些与那螭玺传说可能相关的元素。
苏墨白闻言,信步走进药房,很自然地接过那撮金礞石,在指尖捻了捻,又凑近嗅了嗅,动作专业而自然。
“金礞石确实有此效用。”他点头道,神色如常,“前朝炼丹术盛行,尤其崇信‘金丹大道’,认为某些特殊金石蕴含天地精华,能助人沟通天地,甚至…羽化登仙。故而炼丹时,不仅添加金礞石,还有朱砂、云母、乃至玉屑等物。据说那前朝螭玺的炼制,也融入了类似的理念,采天外宝玉,聚四方金精,方成其不朽与神异…呵呵,当然,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传说罢了。”
他再次自然而然地提及了螭玺,却将其归于“传说”,语气轻松,仿佛昨日那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沈清漪心中微凛,面上却不露声色,顺势问道:“哦?先生对螭玺的炼制也有研究?清漪还以为,玉玺之类,重在象征意义和雕工技艺。”
苏墨白笑了笑,摆摆手:“谈不上研究。只是古董一行,难免接触到各种奇闻轶事。尤其像螭玺这般传说中的物件,关于其材质、打造的传说更是神乎其神。有说乃女娲补天所遗五彩石所铸,有说铸玺之时天降异象,有说玺成之日工匠皆心血耗尽而亡…总之,越是神秘难得之物,附会的传说也就越多,无非是增添其价值与诱惑力罢了。”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古董行业的普遍现象,淡化了自己的特定知识。
沈清漪却不轻易放过,继续旁敲侧击:“原来如此。只是听闻昨日俘虏竟供出,幕后之人是为了这螭玺才行事如此疯狂,甚至不惜那等邪术…想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难道他们真的相信那些荒诞的传说能成真吗?诸如‘天命所归’、‘长生之法’之类…”
她清澈的眼眸望着苏墨白,带着求知与困惑,仿佛只是在与他探讨一个难以理解的现象。
苏墨白迎上她的目光,眼中笑意依旧,却似乎更深了些许。他沉吟道:“利令智昏,权欲熏心。古往今来,为了一张虚无缥缈的藏宝图或一个长生不老的传说而倾家荡产、甚至丢掉性命的人,还少吗?更何况是螭玺这等象征着无上权柄的物件?对于某些野心勃勃又笃信鬼神之力的人来说,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足以让他们飞蛾扑火,不惜践踏一切人间律法与道德。”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告诫的意味:“沈姑娘心地纯善,专注于医道救人,难以理解这等疯狂执念也是自然。但须知,这世间最可怕的,往往就是这等看似荒诞却能蛊惑人心的执念。螭玺之事,无论真假,其本身已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足以将所有靠近它的人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姑娘日后若再听闻与此相关之事,还需格外谨慎,远离为妙。”
他这番话,听起来完全是在关心沈清漪,告诫她风险,将自己置于一个旁观者和提醒者的位置,再次完美地避开了沈清漪试探的核心——他本人对螭玺究竟了解多少,又抱有何种态度。
沈清漪心中暗叹一声。这位苏先生,心思之缜密,反应之迅捷,言辞之圆融,实在超乎想象。她的几次旁敲侧击,都被他轻描淡写地化解,反而被他将话题引向了泛泛而谈的风险警告。
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昨日看到的那瞬间异常,是否只是错觉。
但直觉告诉她,并非如此。
她不再强行试探,以免引起对方警觉,只是顺着他的话,微微颔首,露出受教的神情:“先生所言极是。是清漪想得简单了。只是想到那些因此而无辜丧命的女子,心中总是难以平静。”
苏墨白叹息一声,脸上适当地露出怜悯之色:“是啊,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古今皆然。所以陆大人决心彻查此案,捣毁阴谋,才是真正的大仁大义之举。苏某虽不才,也愿尽绵薄之力。”
他又将话题引回了对陆明渊的称赞和对案情的支持上,姿态摆得端正无比。
这时,外面传来衙役的脚步声,似是来请苏墨白去前堂。
苏墨白趁机拱手告辞:“沈姑娘且忙,陆大人相召,苏某先行一步。”
沈清漪起身相送:“先生慢走。”
看着苏墨白青衫飘逸、从容离去的背影,沈清漪轻轻蹙起了秀眉。
这次的试探,无功而返。
苏墨白表现得滴水不漏,完美地维持了他那博学、风趣、偶尔热心且略带疏离的游方商人形象。
然而,他越是如此无懈可击,就越是让沈清漪觉得,在那温和从容的表象之下,必然隐藏着更深的东西。
他对螭玺的反应,绝非空穴来风。
只是,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敌是友?
沈清漪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手中的金礞石,心中却已无法平静。
这位苏先生,恐怕将是此案中,最大的一个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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