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将文件袋轻轻放在画桌一角，那里曾经堆满了描绘钟夏的画稿，如今只剩一片干净的木色。她走到窗边，与林默并肩而立，看着楼下街道上熙攘的人流。平凡的喧嚣此刻听来如此珍贵。
医生刚发来消息，林默打破沉默，钟曦想见我们。
再次见到钟曦时，她正坐在疗养院花园的长椅上晒太阳。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剪短的头发让她看起来更加利落。看到他们走来，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却真实许多的微笑。
许一姐，林默哥。她的声音依然很轻，但不再沙哑。
感觉怎么样？许一在她身边坐下。
像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钟曦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还缠着绷带，遮住了曾经的编号，现在，终于醒了。
她停顿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纸条：在彻底失去感应前，我捕捉到一个很微弱的信号。不在我们之前找到的任何地方，更像是个...私人保险库。王砚可能把最重要的东西单独存放了。
林默接过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地址和一串数字。这是...
可能是最后的。钟曦的声音很轻，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们。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气氛再次凝重起来。他们原以为一切都已结束。
我去查。林默立即说。
许一站起来，眼神坚定，我们一起去。这是最后一次了。
地址指向市中心一栋高级公寓楼的地下保险库。凭借钟夏遗物中找到的密钥卡和钟曦提供的密码，他们很顺利地进入了那个狭小的空间。
保险库里没有冷冻舱，只有一个恒温恒湿的密封箱。打开后，里面整齐排列着几十个指甲盖大小的生物存储芯片，每个都标着日期和编码。最上面放着一本皮革封面的笔记本。
许一拿起笔记本翻开，第一页就让她屏住了呼吸——那是钟夏的笔迹，但记录的内容远超她的想象。
「x月x日，王砚今天的提议让我不安。他谈论意识上传时眼神狂热，提到这个词太多次了。」
「x月x日，发现他们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使用我的基因样本。警告了他们，但收效甚微。」
「x月x日，一一的漫画...她笔下的我如此不同。有时会觉得，她看到的或许是更好的那个我。」
「x月x日，必须准备后路了。王砚已经完全沉迷于他的成神计划，苏婉是他最狂热的信徒。」
「x月x日，把核心数据碎片化加密。如果他们真要这么做，至少留一份真实的记忆给一一。怀表应该能承载...」
「x月x日，最后一次检测。我的时间不多了。小七，要勇敢地活在真实里。」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夹着一枚特殊的芯片，标签上写着：给一一的真实。
林默检查了其他芯片：这些都是钟夏不同时期的意识备份。王砚就是利用这些制造了复制体。
许一紧握着那枚小小的芯片，感觉它有千斤重。这里面装着钟夏选择留给她的、最真实的自己，而不是被王砚扭曲的幻影。
要看看吗？林默轻声问。
许一摇了摇头，将芯片小心地放回原处，合上了密封箱。
让他安息吧。她说，真实的他，活在我的记忆里就够了。
她拿起打火机，在专门的销毁区域点燃了那本日记。火焰吞噬着钟夏最后的留言，也吞噬了王砚疯狂计划的所有核心数据。
火光跳跃中，许一感到一直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终于彻底消失了。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走出保险库，重返阳光之下，许一深深吸了一口气。城市的气息扑面而来——汽车尾气、咖啡香、行道树的味道，组成真实而鲜活的世界。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林默问。
许一思考了一会儿，看向远处美术馆的方向：也许该画点新的东西了。真实的故事，普通人的生活。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林默，嘴角扬起这一个月来第一个轻松的微笑：比如，一个总在别人需要时出现的傻瓜。
林默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这个题材不错。
他们沿着街道慢慢走着，身影渐渐融入人群。许一知道，心里的伤口还需要时间愈合，那些惊心动魄的记忆也不会轻易消失。但此刻，走在温暖的阳光下，走在充满烟火气的人间，她第一次如此确信——
无论未来还会遇到什么，她都将继续前行。带着所有真实的爱与痛，带着对生命的重新理解，一笔一画，描绘属于她自己的、不再被任何人定义的明天。
而在她身边，有人愿意陪她一起，把这个故事好好地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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