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的燕子窝空了半个月后，今天清晨忽然传来“叽叽喳喳”的叫声。我揉着眼睛推开门，正看见两只燕子衔着泥，在窝边忙碌——林阿柚飘在廊下，浅青色的裙摆轻轻悬在半空，正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那对小小的生灵。
“它们回来了。”她转头看我，眼底映着晨光里的燕影，像落了两团跳动的墨点。小时候这窝燕子每年都来，我总爱搬着小板凳坐在廊下看，林阿柚就陪在我身边，用指尖轻轻划过高空掠过的燕群，说“它们是在给远方的朋友送信”。
我刚走过去，就见其中一只燕子忽然俯冲下来，掠过林阿柚的裙摆，又绕着院子里的牵牛花架飞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爷爷生前常坐的藤椅上，歪着头看着我们。林阿柚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离燕子还有半寸时停住，声音轻得像风：“它不怕我。”
“因为它认识你啊。”我笑着说。话音刚落，屋里的旧镜忽然发出一阵细碎的轻响——这是自从镜中显现过爷爷的身影后，第一次有动静。我和林阿柚对视一眼，快步跑进屋。
梳妆台上的旧镜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镜中的画面不再是我们的身影，而是一片熟悉的青石板路。镜头慢慢移动，停在了巷口的老邮筒前，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年轻人正踮着脚，往邮筒里塞一封信，信封上的字迹，正是爷爷年轻时的笔锋。
“这是……”林阿柚的指尖贴在镜面上，水汽在她指尖下渐渐散开。
镜中的年轻人塞完信，转身时忽然对着空气笑了笑，伸手虚虚地摸了摸身边的位置，像是在碰某个看不见的人。“阿柚，”他的口型清晰地映在镜中，“我问过邮差了，这封信能寄到‘念想’能到的地方，等我找到让你显形的法子，就写满一整箱信给你。”
原来爷爷年轻时，就用这样的方式，给看不见的林阿柚写信。我忽然想起阁楼里那个堆满旧信的木盒——以前总以为是爷爷写给远方亲友的，现在才明白，那些没有收信人地址的信封里，装的全是给林阿柚的话。
“我们去阁楼。”我拉着林阿柚的手（虽然只碰到一片冰凉），快步跑上阁楼。木盒还在原来的位置，打开时，泛黄的信封哗啦啦掉出来，每一封的封面上，都画着小小的牵牛花，有的旁边还歪歪扭扭写着“阿柚亲启”。
我拆开最上面的一封，信纸已经脆得一碰就掉渣，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今日阿栀学会走路了，她跌跌撞撞扑进我怀里时，我忽然想起你说想看看她长大的样子，你一定在旁边看着吧？”
另一封信里，爷爷画了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有牵牛花架，有老槐树，还有个穿青裙子的小姑娘，正牵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的手：“阿栀说想给你画张像，这是我照着她的描述画的，你看像不像？”
林阿柚飘在我身边，指尖轻轻碰过每一封信，泪水落在信纸上，晕开浅浅的痕迹。“我都知道，”她轻声说，“每次他写信时，我都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笔尖在纸上移动，虽然看不见字，可我知道，他写的都是我们的事。”
拆到最后一封信时，里面夹着一根小小的羽毛——是燕子的羽毛。信上只有一句话：“阿柚，燕子每年都会回来，我也会一直陪着你和阿栀，不管以什么方式。”
我们抱着木盒走下阁楼时，檐下的燕子忽然又叫了起来，这次还带着几只刚长出羽毛的小燕子。林阿柚飘到廊下，看着燕窝里张着嘴要食的小燕子，忽然转头对我笑了：“你看，它们也有了家人。”
我把爷爷的信整齐地放进笔记本里，和槐树叶、梨花瓣、木牌放在一起，像珍藏一整个春天的温柔。夕阳西下时，我们坐在藤椅上，看着燕子一家在院子里飞旋，旧镜安静地立在窗台上，映着我们的身影，和檐下的燕影，渐渐融在一起。
原来最好的陪伴，从来都不是永远在一起，而是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念想，会像燕子一样，每年都回来，带着爱和温暖，落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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