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亚瑟和整个联邦政府对于这一天的到来早有心理准备,女王日益衰弱的健康状况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但当这则冰冷的文字真切地摆在眼前时,亚瑟的心脏还是漏跳了一拍。一种复杂的情感瞬间攫住了他——并非全然的悲恸,更像是一种巨石落地的空茫,以及随之而来的、对一个时代彻底终结的确认感。
维多利亚女王,这位统治了大英帝国长达六十三年、几乎以一己之力定义了一个时代的老妇人,这位在他的生命中扮演了祖母、君主、恩威并施的掌控者等多重角色的巨人,终于还是离开了。
他静静地站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电报纸那略显粗糙的边缘。阳光透过落地窗,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通讯室官员和私人秘书屏息侍立在一旁,等待着指示。整个房间安静得能听到墙上那座巨大的落地钟,发出清晰而沉稳的嘀嗒声,仿佛在丈量着历史的脚步。
“知道了。”许久之后,亚瑟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立刻通知总理办公室、国防部、外交事务处及各州州长。联邦议会即刻休会。全国降半旗,为期一个月。所有公共娱乐活动暂停一周。国家广播电台中断常规节目,从即刻起,每小时整点播报官方讣告,其余时间播放哀乐及预先准备好的女王生平回顾节目。”
他的指令清晰、简洁、有条不紊,仿佛早已演练过无数次。私人秘书飞快地记录着,然后躬身退下,开始向各个部门传达命令。
“另外,”“以我的名义,向白金汉宫和唐宁街十号,分别拍发唁电。要体现澳大利亚联邦对女王陛下的深切哀悼和对新国王陛下的忠诚,但也要适度强调,我们作为一个独立联邦,将继承女王陛下开创的伟大事业,继续为帝国的繁荣与和平贡献力量。”他特意在独立联邦和贡献力量这两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通讯室官员心领神会,躬身离去。
书房里只剩下亚瑟一人。他走到窗边,眺望着远处正在建设中的工地,巨大的塔吊依然矗立,象征着这个国家永不停歇的建设步伐。
他想起了十几年前,同样是在一个寒冷的冬日,在白金汉宫那间壁炉烧得正旺的书房里,这位祖母是如何用她那双洞察一切的锐利眼睛审视着他,最终将这片遥远的大陆交到了他的手中。没有她的首肯,就没有今日的澳大利亚联邦,也没有他亚瑟的这一切。从个人情感而言,他心中确实涌起一阵真切的悲伤和失落。
但这种情感很快就被更强大的理智所覆盖。他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诗人,他是一个政治家,是一个肩负着整个国家命运的领导者。女王的去世,对他而言,首先意味着一个巨大的权力真空和秩序重塑的窗口期。那个曾经笼罩在他头顶、无处不在的帝国最高权威象征消失了。新继位的爱德华七世,他的伯父伯蒂,虽然精明,但在帝国内部的威望和对各自治领的实际掌控力,都远无法与维多利亚女王相比。
这意味着,澳大利亚将迎来一个争取更大自主权、进一步摆脱伦敦束缚的黄金机遇。
他必须立刻行动起来。
亚瑟按下了桌上的内部通讯按钮。“接总理办公室。”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总理艾尔弗雷德·迪金那略带沙哑的声音,显然他也刚刚得知噩耗。
“艾尔弗雷德,”亚瑟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权威,“消息想必你已收到。国丧的礼仪安排,内政部会按预案执行。我现在要和你讨论的是,我们派往伦敦参加国葬的代表团规格,以及此行的政治目标。”
“殿下……”迪金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此刻谈论政治目标,是否……”
“恰恰相反,艾尔弗雷德。”亚瑟打断了他,“国葬,本身就是最高级别的政治舞台。全世界的目光都将聚焦伦敦。我们澳大利亚代表团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都将向世界传递关于我们这个国家实力和地位的信号。我们必须利用好这个机会。”
“我决定亲自率团前往。”亚瑟继续说道,不容置疑,“代表团成员,除了你我,还必须包括国防部长布里奇斯将军、联邦议会的上下两院议长,以及两位能够代表澳大利亚新面貌的特殊成员——一位是在布尔战争中表现优异、获得维多利亚十字勋章的平民英雄,另一位,我建议是皇家理工大学的伊丽莎白·肯尼博士。”
伊丽莎白·肯尼博士在生物医学领域取得了杰出成就,并且作为新时代独立女性的代表,在澳大利亚国内拥有极高的声望。
“这个规格……是否过于隆重?”迪金有些担忧,“会不会让伦敦方面觉得我们……”
“我们就是要让他们觉得隆重。”亚瑟语气坚定,“我们要传递的信息很明确:澳大利亚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伦敦指示和安排的殖民地了。我们是女王陛下载誉终生的统治下,成长起来的最杰出的孩子,我们有实力,也有意愿,在未来的帝国,或者说英联邦事务中,扮演更重要的、平等的角色。”
“至于此行的政治目标,”亚瑟的语速放缓,但掷地有声,“第一,与新国王建立良好的私人关系,摸清他的执政风格和对澳态度。第二,与英国新政府就我们最关心的几个核心问题——国防自主权、独立外交空间、以及张伯伦力推的帝国特惠制进行初步的、非正式的试探与磋商。第三,利用国葬的场合,与其他重要自治领导人,特别是加拿大和南非的领导人进行私下沟通,协调立场,为未来在帝国会议上共同争取权益打下基础。”
“艾尔弗雷德,记住,我们是去奔丧,但更是去谈判。我们要用恰当的方式,让伦敦明白,维多利亚时代已经结束,澳大利亚的时代,正在开始。”
电话那头的迪金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混合着敬佩与决然的语气回答:“明白,殿下。我立刻开始准备。”
挂断电话,亚瑟又接通了联邦安全局cSb局长道尔的加密线路。
“道尔,启动守望者预案。”亚瑟命令道,“我需要你的人,密切关注伦敦的一切动向。新国王的健康状况、权力交接过程中的任何异动、各派政治势力的角力、媒体的舆论导向……尤其是关于帝国未来走向和对自治领政策的任何风吹草动,我都需要第一时间知道。同时,加强对国内共和主义团体和爱尔兰极端分子的监控,确保国丧期间不发生任何意外。”
“遵命,殿下。”道尔简洁地回答。
处理完这一切,亚瑟才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袭来。他走到书桌前,打开了那个由紫檀木制成的首饰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黑色的、不规则的金属——那是多年前,在他离开伦敦时,祖母赠予他的那块陨铁。银质的底座上,镌刻着阿尔伯特亲王的手迹:“对头顶的星空和内心的道德,常怀敬畏。”
他轻轻拿起那块来自外太空的石头,冰凉的触感传递到指尖。他想起了祖母那双苍老却依旧锐利的眼睛,想起了她最后对他的嘱托:“不要让我失望,更不要让阿尔伯特的名字蒙羞。”
“我没有让您失望,祖母。”亚瑟对着那块陨铁,低声自语,“我为您守护住了这片土地,并将它变成了一个您会为之骄傲的国家。现在,请允许我,以它真正主人的身份,去为您送行,并为它的未来,开辟更广阔的道路。”
他将陨铁重新放回盒子,然后开始亲自整理行装。这次重返伦敦,他不再是那个需要祖母庇护的年轻王子,而是代表着一个新兴国家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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