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谷的硝烟尚未散尽,血腥气混合着焦糊味在山谷间弥漫。初战的胜利果实如同甘霖,滋润了黑云寨众匪几近干涸的勇气,欢呼声在隐蔽的阵地间低低传递。然而,陈远脸上不见半分喜色,他伏在鹰嘴崖的观察点,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紧紧锁死在那名戴羽毛铁盔的契丹指挥官身上。
谷底的混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遏制。那名指挥官显然并非庸才,在经历了最初的打击后,他迅速展现出草原狼王的凶狠与韧性。他不再盲目驱赶部队冲击两侧,而是收缩阵型,将伤亡较轻的后队与前队残兵整合,派出小队轻骑沿着山脚快速游弋,显然是在寻找防御的薄弱点和可供攀爬的路径。同时,更多的弓箭手被组织起来,向两侧山坡可能藏匿伏兵的区域进行覆盖式的抛射,虽因仰角问题杀伤有限,却有效地压制了石头等人的冷箭。
“都别高兴太早!”陈远的声音通过传令兵冷峻地传到各个小队头目耳中,“狼要拼命了!按计划,交替后撤,快!”
兴奋的土匪们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立刻执行命令。赵铁柱带着第一队,利用熟悉的小道,迅速从谷口最前沿的乱石堆撤离,向鹰嘴崖主阵地后方预设的第二道防线转移。整个过程虽有契丹零星的箭矢骚扰,但还算顺利。
然而,契丹指挥官的反应比陈远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狠!
就在赵铁柱小队大部分人成功撤离,李狗儿的第二队也开始准备从鹰嘴崖上方后撤时,异变发生了!
一支约三十人的契丹步兵(或许是下马的骑兵),在两名悍勇十夫长的带领下,竟然凭借着惊人的攀爬能力,利用岩石缝隙和枯藤,从一处相对平缓、未被重点布防的侧翼陡坡,如同猿猴般悄无声息地摸了上来!他们的目标极其明确——鹰嘴崖上负责滚木礌石的李狗儿小队!
“狗儿哥!后面!胡狗上来了!”一个负责侧翼警戒的土匪发出凄厉的警报。
李狗儿骇然回头,只见数十名面目狰狞的契丹兵已经翻上崖顶,挥舞着弯刀,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直扑过来!距离太近,弓箭已无法施展,瞬间短兵相接!
“弟兄们!跟他们拼了!”李狗儿目眦欲裂,操起一把朴刀就迎了上去。他手下这二十人负责搬运固定重物,体力消耗巨大,此刻仓促应战,瞬间就落了下风。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怒吼声顿时在鹰嘴崖顶上爆发开来!
“不好!”下方观察点的陈远心脏骤缩。鹰嘴崖是整个防御体系的关键支点,一旦失守,不仅滚木礌石阵地丢失,契丹人更能以此为跳板,直接威胁到后撤的各小队侧翼,甚至可能被其穿插分割,导致全线崩溃!
“张头领!带你的人,立刻支援鹰嘴崖!一定要把口子堵住!”陈远厉声对身旁的张彪吼道。
张彪也知情况危急,二话不说,抽出腰刀,对身边作为预备队的十几名亲信悍匪吼道:“跟老子上!”
鹰嘴崖顶上,已然变成了血腥的肉搏战场。李狗儿浑身浴血,胳膊上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依旧死战不退。他身边的弟兄不断倒下,契丹兵的凶悍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眼看防线就要被突破。
“狗崽子们!你张爷爷在此!”
千钧一发之际,张彪如同猛虎下山,带着生力军从侧后方杀入战团!他刀沉力猛,一刀就将一名正在砍杀土匪的契丹十夫长劈得踉跄后退,顿时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阵脚。
“石头!带你的人,压制崖下试图增援的契丹弓箭手!”陈远在下方看得分明,再次下令。
散布在制高点的石头等人,立刻调转弓矢,密集的箭雨倾泻向那些正在崖下试图寻找路径攀爬或放箭掩护的契丹兵,有效地阻断了后续的支援。
崖顶的战斗陷入了残酷的僵持。张彪和李狗儿合兵一处,堪堪顶住了契丹步兵的亡命突击。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生命在消逝。
陈远知道,这样消耗下去,即便能守住崖顶,己方的伤亡也承受不起。必须打破僵局!
他的目光飞速扫视战场,最终落在了那些因为崖顶混战而暂时无人操控的滚木礌石上,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
“李狗儿!张头领!听我号令!向左右两侧散开!快!”陈远用尽力气朝着崖顶嘶喊,同时对着身边仅剩的几个负责传递消息和护卫的土匪吼道,“你们几个,跟我上崖!”
他不顾危险,亲自带着人沿着一条险峻的小径,冲向鹰嘴崖顶!
崖顶上,张彪和李狗儿虽不明所以,但对陈远的命令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般的信任,奋力将当面之敌逼退几步,迅速向两侧散开。
陈远冲上崖顶,看准那几十名契丹兵因为对手突然散开而出现短暂愣神、聚集在一起的瞬间,猛地扑到一根捆绑着数根滚木的最大杠杆前,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压下!
“轰——!”
失去了最后束缚的滚木礌石,再次咆哮着倾泻而下!而这一次,目标并非谷底的大队,而是近在咫尺、挤在崖顶边缘的这三十名契丹步兵!
绝望的惨嚎被滚木碾碎的轰鸣所淹没。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密集的阵型,根本无处可逃。只是一瞬间,那支凶悍的契丹突击小队,连同他们立足的崖边一角,几乎被彻底抹去!残肢断臂与碎石一起坠落深谷。
整个战场,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无论是崖上残存的土匪,还是谷底仰攻的契丹人,都被这惨烈到极致、也果断到极致的一幕所震撼。
陈远拄着杠杆,大口喘息,脸色苍白。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主动地制造如此大规模的杀戮,胃里翻江倒海,但他强迫自己站直,冰冷的目光扫过战场。
“清理战场,加固工事!快!”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坚定。
残存的土匪们看着陈远的眼神,充满了敬畏,甚至是一丝恐惧。这个人,对敌人狠,对自己人也狠,关键时刻,竟能如此毫不犹豫地将敌我双方都置于险地,以这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赢得胜利!
张彪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看着陈远的背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鹰嘴崖,守住了。契丹指挥官最凶狠的一次反扑,被以一种极端残酷的方式粉碎。
然而,没等黑云寨众人从这场惨胜中喘过气来,谷底的契丹指挥官做出了一个让陈远瞳孔骤缩的举动。他不再试图攀爬险要的鹰嘴崖,也不再盲目冲击,而是指挥着主力,开始不计代价地、用人命和沙袋填平那些陷马坑和障碍,缓慢而坚定地朝着谷内推进!
同时,数支小队被派往更远的两翼,进行大范围的迂回侦查。这名指挥官,已经放弃了快速奇袭的打算,转而要用最笨拙、也最难抵御的方式——正面强攻,并寻找新的突破口。
陈远看着对方稳扎稳打的架势,心不断下沉。他赖以阻敌的机动和陷阱正在迅速失效,黑云寨的底牌快要出尽。而契丹人,显然还留有后手。真正的生死考验,即将从奇袭与反奇袭,转入更为残酷的消耗战。山寨的存亡,悬于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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