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部王旗……五百骑……”
哨探带来的消息,如同一块万钧巨石,轰然砸在刚刚恢复些许生气的黑云寨上空。聚义厅内,刚刚因整编和“火龙计划”而提振起来的士气,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窒息感。
耶律部!那是契丹皇族直系,真正的百战精锐!其装备、训练、战斗力,远非之前迭剌部的偏师可比。五百铁骑,足以在平原上踏碎任何一支数倍于己的汉人军队!对于倚仗山险、实则缺乏重装备和严格训练的黑云寨而言,这几乎是无法抗衡的天灾。
张彪的脸色铁青,赵铁柱紧握拳头,指节发白,连最为悍勇的李狗儿,此刻也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黑熊更是面如土色,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上首的陈远。这位年轻的寨主,能否再次带领他们,于这必死之局中,寻得一线生机?
陈远闭目片刻,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再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冰封的湖面,沉静得令人心悸。
“慌什么?”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打破了死寂,“天还没塌下来。”
他站起身,走到那张简陋的山势图前,手指精准地点在代表契丹骑兵来的北方。
“五百王庭精锐,为何而来?”陈远抛出第一个问题,目光扫过众人,“为我黑云寨?我们配吗?”
众人一愣。的确,黑云寨虽在本地称雄,但在契丹王庭眼中,恐怕连疥癣之疾都算不上,何至于动用五百王旗精锐?
“有两种可能。”陈远自问自答,手指在地图上划动,“第一,我们之前全歼迭剌部游骑,又击退其偏师,惹怒了某位大人物,此番是来报复立威。第二,也是我更倾向的一种——我们黑云寨,挡了他们的路,或者说,他们另有更重要的战略目标,我们只是顺带要拔除的钉子。”
他的分析,让众人从纯粹的恐惧中稍稍挣脱,开始思考。
“无论是哪种,这五百骑,我们硬碰硬,绝无胜算。”陈远语气斩钉截铁,“所以,此战,绝不能让他们舒舒服服地兵临寨下,更不能让他们有机会发挥骑兵的优势!”
“寨主,你的意思是……故技重施?前出袭扰?”张彪问道。
“不完全是。”陈远摇头,手指重重地点在几个关键位置,“这次,我们要把防线,推到山外去!利用一切能利用的地形,层层阻击,步步消耗!我们要做的,不是击溃他们,而是拖住他们,耗干他们的锐气,让他们觉得啃下黑云寨这块骨头,代价太大,得不偿失!”
他快速下达一连串命令:
“张彪!战兵营立刻进入最高战备,挑选最精锐的五十人,由你亲自带领,前出至野狼谷以北二十里的‘一线天’!那里地势最险,我要你在那里,利用落石、火攻,至少阻滞他们半日!”
“赵铁柱!守兵营全员动员,加固所有险要工事,尤其是鹰嘴崖和寨门!将库存的箭矢、滚木礌石全部就位!”
“李狗儿!辅兵营加快‘火龙’的试验,同时,动员所有妇孺,赶制干粮,烧煮开水,准备救护!”
“黑熊!你带一队人,巡视山寨周边,尤其是后山小路,严防敌人小股部队渗透!”
一道道指令清晰明确,将庞大的压力分解成了可执行的任务。众人领命,轰然应诺,虽然心中依旧沉重,但至少有了明确的方向。
就在众人领命欲行,紧张备战之际,又一骑哨探飞驰入寨,带来了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
“寨主!诸位头领!那……那支契丹大军,在距离黑云山五十里的‘落马坡’,停下来了!他们……他们并未直扑我山寨,反而……反而开始安营扎寨,挖掘壕沟,仿佛……仿佛要长期围困!”
长期围困?
这个消息,比对方直接猛攻更让陈远心惊!
五百精锐骑兵,不善攻坚,却选择耗费时日的围困?这完全不符合常理!除非……他们真的有不得不拿下黑云寨的理由,或者,他们在等待什么?又或者,他们的目标,根本就不是速战速决?
一种更大的阴谋感,笼罩上陈远心头。
他立刻改变了部署:“张彪,前出部队暂缓,但警戒不能放松。赵铁柱,防务照旧。李狗儿,‘火龙’计划优先级提到最高!黑熊,加派哨探,不仅要监视契丹大营,更要关注其四周动向,尤其是通往南方和东方的道路,看看是否有其他军队调动迹象!”
他隐隐感觉到,黑云寨似乎被卷入了一个更大的漩涡之中。
是夜,陈远难以入眠,登上了最高的箭楼,遥望北方。隐约可见极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火光连绵成片,那是契丹大营的篝火。
就在他凝神观察时,身旁负责警戒的石头,忽然低声道:“寨主,你看那边……好像有几个人,鬼鬼祟祟,从契丹大营侧面溜出来了,朝着我们这边山里来了……看身形,不像是契丹兵,倒像是……汉人?”
陈远心中一凛,立刻举起简陋的单筒望远镜(利用水晶磨制而成,效果粗糙,但远胜肉眼)望去。果然,在月色和雪地的反光下,几个穿着深色汉人服饰的身影,正借着地形掩护,艰难而迅速地朝着黑云山的方向潜行而来。
他们是什么人?契丹人派来的细作?还是……其他势力的人?
“石头,带你手下最好的两个猎户,悄悄摸过去,不要打草惊蛇,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如果可以,抓个活口回来!”陈远立刻下令。
“是!”石头领命,如同狸猫般滑下箭楼,消失在黑暗中。
陈远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契丹大军反常的举动,深夜出现的可疑汉人……这一切都预示着,局势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
他回到聚义厅,摊开地图,目光在代表契丹大营的“落马坡”和黑云寨之间来回移动,试图理清这纷乱的线索。对方围而不攻,是在等待内应?还是在等待攻城器械?或者,真如他所猜测,黑云寨只是某个更大棋局上的一颗棋子?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流逝。约莫一个时辰后,聚义厅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石头回来了,他脸色凝重,身上还带着搏斗后的痕迹,他身后两名猎户,押着一个被堵住嘴、捆得结结实实的黑衣人。
“寨主,”石头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我们抓到其中一个……他……他身上搜出了这个!”
石头将一块巴掌大小的金属令牌递到陈远面前。令牌做工精美,绝非民间之物,上面清晰地刻着一个篆字——
“晋”!
晋?
是那个沙陀人李存勖建立,与契丹时战时和,雄踞中原的“后唐”前身——晋国?!
晋国的人,为何会在此刻,出现在契丹大军营地附近,并试图潜入黑云山?
契丹大军压境却围而不攻,晋国秘使深夜潜行……这小小的黑云寨,究竟卷入了怎样一场波及北地格局的惊天密谋之中?
陈远握着那冰冷的令牌,感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风暴,正以黑云山为中心,缓缓凝聚。他面对的,将不再是简单的山寨攻防,而是一场可能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天下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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