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6年6月23日，上海闸北的清晨带着一丝躁动。陈默站在杂货铺的后巷，手里捏着刚收到的暗号纸条——“闸北纱厂军警异动，似提前出动”，字迹潦草，墨迹未干，显然是联络员急着传递消息时写的。
他心里“咯噔”一下，昨天和李团长敲定的布防时间明明是下午两点，军警怎么会提前出动？
“老吴！”陈默快步走进杂货铺，声音带着急切，“让各工厂立刻停止集会，传递‘撤’的暗号，快！”
老吴也慌了，立刻从货架下翻出一叠写着“肥皂售罄”的纸条——这是“迅速撤离”的暗号，他一边往信封里塞，一边喊：“小王，小李，快把这些纸条送到纺纱厂、机械厂，告诉他们军警来了，赶紧散！”
两名年轻的联络员抓起信封，快步冲出杂货铺。
陈默却没停，他走到里间，脱下粗布短衫，露出里面藏着的米色洋行经理制服——这是他提前准备的备用身份，万一遇到紧急情况，能用“洋行调解”的名义周旋。
他快速整理好衣领，抓起桌上的“美孚洋行经理”证件，对老吴说：“我去闸北纱厂，那边工人最多，你守在这里，有情况立刻用‘失火’暗号通知各联络点。”
“你小心！”老吴拉住他，递过一把藏在柜台下的手枪，“必要时用得上！”
陈默摇摇头，把枪推回去：“用枪只会更麻烦，我能应付。”说完，他快步走出杂货铺，拦了一辆黄包车，语气急促：“闸北纱厂，快！”
黄包车在狭窄的街道上飞驰，陈默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他想起昨天李团长拍着胸脯说“绝对按计划来”，想起杜月笙保证“青帮会拖着巡捕”，可现在军警提前出动，显然是有人走漏了消息，或者李团长临时变卦。
不管是哪种，闸北纱厂的工人都危在旦夕——按原计划，那里有四百多名工人，此刻应该正在集会，根本来不及撤离。
离纱厂还有两条街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呐喊声，夹杂着枪声和棍棒敲击声。
陈默心里一紧，跳下车，快步往纱厂方向跑。转过街角，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几十名军警拿着橡胶棍和水枪，正围着一群工人殴打，地上躺着几个受伤的工人，鲜血染红了路面；还有工人试图反抗，却被军警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住手！”陈默快步冲上去，亮出洋行经理证件，挡在军警和工人之间，语气严肃，“我是美孚洋行的经理，这里是我们洋行的原料供应厂，你们这样殴打工人，会影响我们的生意！谁是负责人？出来说话！”
军警头目是个满脸横肉的上尉，看到陈默的洋行证件，愣了一下——美孚洋行是外国人的产业，在上海势力不小，他们虽然奉命镇压工人，却不敢得罪洋行。
上尉皱着眉，上前一步：“我们在抓捕乱党，和你们洋行无关，赶紧让开！”
“乱党？”陈默冷笑一声，故意提高声音，“这些都是安分守己的工人，只是在厂里休息，怎么就成乱党了？你们有证据吗？要是没有，就是滥用职权！我要向租界巡捕房投诉你们！”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工人——这是“赶紧撤离”的暗号。
工人们会意，慢慢往后退，有的扶起受伤的同伴，悄悄往工厂后门挪。上尉显然没察觉陈默的小动作，还在和他争论：“我们接到命令，这里有工人集会，就是乱党！”
“命令？什么命令？”陈默假装疑惑，伸手去拉上尉的胳膊，故意拖延时间，“我要看看你们的命令，要是没有书面命令，就是假传指令，我要去警备司令部找李团长评理！”
上尉被他缠得不耐烦，又怕真的得罪洋行，只能挥手喊道：“先停手！把地上的‘乱党’带走，其他人散了！”
军警们停下殴打，开始拖拽地上受伤的工人。
陈默心里清楚，不能再拦着，再拦就会引起怀疑。他假装松了口气，对工人们说：“还不快走！别在这里惹事，影响我们洋行的生意！”
工人们趁机快速撤离，不到五分钟，除了被军警带走的七名受伤工人，其他人都已消失在小巷深处。
上尉瞪了陈默一眼，带着军警押着受伤工人离开，临走前撂下一句：“下次别多管闲事！”
陈默站在原地，看着军警的背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快步走到工厂后门，确认没人跟踪后，钻进一条小巷。
刚才他故意用洋行身份吸引军警注意力，虽然没能救下所有工人，但至少让大部分人安全撤离，避免了大规模伤亡。
他刚走到巷口，就看到联络员小王跑过来，语气急促：“陈同志，其他工厂都撤了，只有闸北纱厂伤了七个人，被军警带走了！老吴让你赶紧回杂货铺，军警可能会搜查！”
“知道了。”陈默点点头，和小王一起往杂货铺走。
在路上，他看到不少军警在街上游荡，挨家挨户搜查，显然是在扩大镇压范围。陈默心里清楚，这里不能待了，必须尽快撤离上海，否则一旦被军警认出，后果不堪设想。
他到了上海闸北的利民杂货铺。杂货铺紧闭着门板，门楣上挂着“因事歇业”的木牌，与周围开门营业的店铺格格不入。
他用暗号敲开门，进入后发现。铺内却一片忙碌，陈默正和老吴、小王一起，小心翼翼地将一名腿部受伤的工人抬上二楼——这里是临时救治点，昨天冲突中受伤的七名工人，除三人轻伤已自行回家，剩下四名重伤员都被秘密转移到了这里。
二楼原本堆放货物的隔间，此刻已清理出一块空地，铺着干净的粗布床单。
联络员小张正蹲在床边，手里拿着消毒水和纱布，额头上渗着细汗——他曾在教会医院当过学徒，懂得基础的伤口处理，是眼下唯一能依靠的“医生”。
“小心点，他腿上的伤是被橡胶棍打的，骨头可能裂了。”
小张一边提醒，一边轻轻解开工人腿上的布条，伤口红肿青紫，渗着血丝，看得人心头发紧。陈默递过刚烧沸的开水，小张将纱布浸在热水里，拧干后敷在伤口上：“先冷敷止血，等会儿再用草药敷，能消肿。”
老吴则在隔间门口垒起高高的货箱，将大米、面粉袋堆到齐肩高，只留下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窄缝：“军警肯定会来搜查，这些货箱能挡挡，就说二楼是仓库，堆货的。”
他又从楼下搬来几个空的酱油桶，放在货箱旁边，故意弄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像是在整理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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