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刮得厉害，呜呜的，像谁在哭。
云昭站在诛仙台正中央，风把她那身素白的衣裙吹得乱飞，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卷进脚底下那片深不见底的云海里。头顶的天灰得压人，闷得喘不过气来。
这儿，是修真界最狠的地方——判你死，你就得死。而今天，轮到她了。
铁链子扣着手腕脚踝，上面刻着压制灵力的符文，冰凉刺骨，磨得她皮都破了。可她没感觉。心早就凉透了，冷得连疼都麻木了。
台子四周飘着一堆人，各大仙门的掌门、长老，一个个站得笔直，脸上表情五花八门。有装模作样叹气的，有眼神闪躲不敢看她的，更多是松了口气的样子——总算，把这“祸根”处理了。
最前头站着玄石长老，白胡子白眉毛，一脸悲天悯人的样儿，手里拂尘一甩，声音慢悠悠的，却压过风声，直往她耳朵里钻：
“云昭啊，别怨。灵族之心，最干净，最纯粹。拿你这颗心去镇魔渊，平灾劫，救苍生，是你的命，也是你的福分。”
命？福分？
云昭眼皮微抬，扫了眼台下那一张张脸。曾经一起练剑的同门，现在都低着头，装看不见。那个总黏着她叫“师姐”的林薇薇，正拿袖子抹眼泪，肩膀一耸一耸，演得挺像那么回事。
可云昭看得真真的——她袖口底下，嘴角微微翘着，藏都藏不住。
呵。
她拼了命护着的人，真心待过的人，到头来，要么装瞎，要么暗爽。
她目光不由自主地，往高处飘。云雾翻腾，空荡荡的。
他……还是没来。
谢无妄。
那个把她带上仙路，教她剑法，曾在月下轻声说“你的道心，当如琉璃”的人。
也是那个，默许他们把她绑上这台子，亲手签了死刑令的师尊。
三界敬仰的第一剑仙。
她最后那点希望，就这么被风刮没了。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下，不是疼，是空。空得发慌。
记忆乱糟糟地涌上来。
小时候在灵族圣地，月光洒在灵树上，长老摸着她的头说：“昭儿，你这身灵根太纯，是福，也是劫。记住，人心比魔还黑。”
她不信。
后来谢无妄带她走，她信了他。信他说的“道心明澈”，信他说的“守护即道”。
可现在呢？
魔渊要乱了，天要塌了，第一个被推出去填坑的，就是她这个“灵族圣女”。
“云昭，为了天下！”
“师姐，为了师尊守护的苍生啊……”
“只有你的心，能救世。”
一句句“苍生”，听得她耳朵起茧。全是刀，往她心上扎。
谢无妄呢？他站在云端，听着所有人求他，求他献祭自己的徒弟。他没说话，就那么看着，眼神冷得像冰。
最后只丢下一句：“这是你的命。”
命？
云昭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什么都没了。不恨，不怨，就剩一片荒。
她看着玄石长老，声音不响，却稳得吓人：
“我献心，不是为了苍生，也不是为了积德。”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
“我只是……不想对不起自己。”
话音落，整座诛仙台“嗡”地亮了。符文从地里钻出来，空中交织成阵，把她死死锁住。
玄石长老拂尘一甩，一道金光化作利刃——剜心刃，直刺她心口。
“啊——！”
疼。真的疼。不是皮肉被割开的疼，是魂被撕开的疼。她感觉自己的心被硬生生拽出来，连着筋、连着命。
血没流，化成金光点点，融进阵法。那颗心，晶莹剔透，符文缠绕，浮在半空，像颗不该属于人间的星。
可云昭知道，它马上就要被“用掉”了。
天黑了，血色闪电劈下来，雷声滚滚，像老天也在骂娘。
她身子一软，眼看就要倒下。
就在那一瞬——
那颗悬浮的心，突然“颤”了一下。
然后，“咔”一声，裂了道缝。
一道黑纹爬上去，像毒藤，迅速吞掉那些圣洁的符文。光变了，从金白转成幽蓝，深得像能吸走魂。
“什么？！”玄石长老脸色变了，“镇压！快！”
晚了。
“嗡——”
一声低语，仿佛从远古传来，又像在每个人脑子里炸开：
云昭的嘴角，忽然扬了下。
她抬起手，指尖抖，却死死指着天：
“我云昭，以圣女之名，以无心之躯立誓——”
“我死，魂不入轮回。”
“若天不公，我便逆天。”
“若人如魔，我便镇人。”
“等我回来那天，不为救世，只为——算账。”
说完，她倒了。
锁链“叮当”落地。
可那颗心，却化作一枚玉珏，幽蓝微光一闪，沉进她空荡荡的胸膛。
“轰——！”
天炸了。血雨哗啦啦往下砸。
台子晃，阵法裂。那些高高在上的“仙”，竟在雨里抖了抖，像被什么盯上了。
林薇薇突然捂住心口，脸都白了：“不……不可能！她都死了，怎么还能……”
玄石长老脸色铁青：“封尸！冰棺！镇魔渊！这丫头魂没散，留不得！”
“是！”
一群人刚要动手——
“住手。”
一个声音，冷得像雪，却稳得像山。
所有人一静。
血雨中，一道白衣身影走来。步子不快，却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他手里拎着一把剑，没鞘，剑身干净得吓人，可边缘却缠着风雷。
是谢无妄。
他来了。在她断气、魂散、尸冷之后，才来。
他站在她身边，低头看她胸口那道闭合的伤，那枚已隐入皮肉的玉珏。
良久，他缓缓跪下，剑横在膝上。
“云昭……”他声音哑了，“我不是不来……是不敢来。”
风停了。
雨也仿佛慢了。
“我知道他们要剜你的心。我知道这‘大义’多可笑。可我……”他闭眼，“我若拦，三界乱，魔渊涌。我是剑仙，我得护‘道’，护‘天下’。”
“所以，”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脑子里响起，清冷，熟悉，“你选了天下，没选我。”
谢无妄睁眼。
云昭的魂，浮在他面前，半透明，像随时会散。
“师尊，”她笑了一下，“你护的从来不是道，也不是苍生。你护的，是你那把‘不沾血’的剑。”
“你怕救我，就破了道心，不再是‘第一剑仙’。”
“所以你把我推出去，就为了证明——你谢无妄，无情无挂。”
谢无妄的手，抖了。
他没说话。
因为，她说对了。
魂影渐渐淡去，最后看了他一眼，轻得像一声叹息：
“这一世，我以心祭你，换你剑上清明。”
“来生——”
“我想看你，为一个人，逆一次天。”
光散了。
魂没了。
谢无妄跪在血雨里，剑尖点地，发出一声低低的哀鸣。
那枚玉珏，悄然化作流光，消失在天地之间。
风又吹起来。
卷着血雨，卷着祭台上的锁链，卷着那具再不会动的身子。
云昭死了。
可她的债，还没还。
她的账，才刚开始记。
【后记·碎碎念】
这章写完，心里堵得慌。
云昭太惨了，对吧？可她最狠的地方，不是死，而是死都不认命。她不哭不求，只说“问心无愧”，只说“来算账”。这种人，死了也吓人。
谢无妄呢？他不是坏人，甚至可能真的“为苍生”。可正是这种“为苍生”的人，才最伤人。他怕动情，怕破道，怕不完美——所以亲手把最信任他的人推下深渊。
林薇薇那种小人，反倒不吓人。她就是嫉妒、贪婪，明着坏。可怕的是那种打着“大义”旗号的冷漠。
最后那句“为一个人，逆一次天”，是我偷偷加的私货。
因为我觉得，真正的强大，不是永远守规矩，而是在该破戒的时候，敢破。
云昭等的，或许就是那么一个人。
或者，她自己，就是那个人。
下章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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