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迷雾森林里冲出来野猪了!”
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投石入水,瞬间在白石村宁静的傍晚炸开涟漪。
“快跑啊!是野猪群!首领!那头魔化的首领也来了!”更多的呼喊声加入,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救命——它撞穿了老约翰家的木栅栏!像撞碎干草垛一样!啊——!”
惊恐的声浪瞬间吞噬了小小的村落。
村民们像被惊扰的巢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从田间、从屋舍里连滚带爬地涌出。杂乱的脚步声、哭喊声、牲畜不安的嘶鸣声交织成一片绝望的交响。
“呼…哈…呼…哈…”
村长的女儿,艾莉娜,也在逃命的人流中。她橘红色的长发早已失去往日的柔顺,在脑后凌乱地飞扬,发梢沾满了奔跑时扬起的尘土和草屑。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肺叶像是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疼。她不敢回头,只知道拼命迈动那双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发软的双腿,朝着村口那看似安全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
然而,命运似乎偏偏要在这时捉弄她。
一股混合着腐烂草叶、泥沼和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的恶风,如同实质的墙壁,从背后猛地撞了上来!那气味如此浓烈,几乎让她窒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呀!”
脚下猝然一绊——是那块村口泥地里松动了很久,一直没人顾得上修整的石头!艾琳娜整个人彻底失去了平衡,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噗通——哗啦!”
她重重摔进了村口那个蓄着雨水的泥泞坑洼里。冰冷的泥水瞬间包裹了她,浸透了单薄的亚麻布裙摆和袖口,刺骨的凉意让她猛地打了个哆嗦,牙齿都开始打颤。
她惊恐地、几乎是本能地回过头。
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彻底挡住了西斜夕阳那最后一点温暖的光辉。
是它!那头壮得像座移动小丘似的魔化野猪首领!
它的皮肤粗糙如老树皮,鬃毛根根竖立,仿佛淬了毒的钢针。
赤红的双眼布满了狂暴的血丝,死死锁定在她这个近在咫尺的“绊脚石”身上。黏稠腥臭的涎液不断从嘴角滴落,在地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那两根弯曲、狰狞、黄褐色的獠牙,宛如死神挥舞的短矛,就在她眼前不足三步的地方晃动着!上面甚至还挂着不知是树皮还是上一个受害者残留的碎肉屑!
它粗重的、带着浓重腥味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让她几欲呕吐。
那庞大的身躯微微后坐,肌肉虬结的后腿暴躁地蹬刨着地面,新鲜的泥土被高高扬起——下一个瞬间,它就要用那对恐怖的獠牙,将她这碍事的小东西连同身下的泥泞一起撞得粉碎、挑飞到半空!
死亡的气息如此冰冷而真切,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她浑身僵硬,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睁大蓄满泪水的、绝望的双眼,看着那蓄满毁灭性力量的獠牙在自己的瞳孔中急速放大。
爸爸……救我……
她紧紧闭上双眼,滚烫的泪水混着脸上冰凉的泥水,无声地滑落。
“嗤——!”
一声沉闷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穿透力的异响,在她耳边极近的距离炸开!
那是利刃以极快速度、极精准角度切入厚实皮肉,继而干脆利落地切断筋骨、撕裂血管时发出的声音!预想中被獠牙贯穿、身体被撕裂的剧痛并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热、粘稠、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如同泼墨般劈头盖脸地溅了她满头满身!浓烈的血腥味直冲鼻腔,连长长的睫毛都被这沉重、温热的血珠糊住,视野里瞬间变成了一片模糊的、令人心悸的猩红。
艾莉娜剧烈地颤抖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勇气和力气,勉强睁开被血污黏连得异常沉重的眼皮。
“轰隆!”
眼前,那头不可一世、散发着令人窒息恐怖气息的狂暴野猪首领,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的沙堡,轰然侧倒在地!粗壮的四肢还在无意识地微微抽搐着。
它粗壮的咽喉处,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正汩汩地向外冒着温热的血泡,暗红色的血液欢快地涌出,很快就在它身下汇聚成一滩不断扩大的、粘稠的血泊。
得……得救了?
劫后余生的巨大空白感,如同潮水般席卷了艾琳娜的脑海。她茫然无措,思维停滞。
她下意识地抬起沾满血污和泥浆、显得狼狈不堪的脸庞。
逆着夕阳最后那道仿佛用尽全力迸发出的、最为灿烂的金红色光芒,一个身影站在那里。
光芒为他挺拔匀称的身形勾勒出一圈耀眼的金边,仿佛他自身就在发光。
亚麻色的短发在傍晚微风中轻轻拂动,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半遮住他部分眉眼,却丝毫无法掩盖那份扑面而来的、如同雪山初融清泉般的清爽干净气质。
他手中握着一柄看起来样式极其普通、毫无装饰甚至有些过于朴素的铁质长剑。
此刻,殷红的血珠正顺着光滑明亮的剑身迅速汇聚到锋利的剑尖,然后,“嗒”的一声轻响,精准地滴落在地面被踩实的水土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手腕随意地一抖,动作轻松得像是拂去衣角的灰尘。剑身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细微而亮眼的银弧,将上面残余的血迹轻描淡写地甩落,露出下面寒光凛凛的剑刃。整个动作流畅、精准、高效,仿佛已经重复过千百遍,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举重若轻的优雅。
然后,他转过身。
一张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清隽稚气,却异常英俊的脸庞,清晰地映入艾琳娜被血污和泪水模糊的视野。鼻梁高挺,唇形优美,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轻松惬意的、仿佛刚刚散步归来,顺手摘了朵野花般的微笑?
仿佛刚才不是于电光石火间完成了一次精准到毫厘、危险至极的致命击杀,而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围着他嗡嗡叫的烦人苍蝇。
好……好强!!
而且——好帅!!!
艾莉娜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停滞了一瞬,随即又以前所未有的力度疯狂地跳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咚咚咚”的巨响,震得她耳膜都在嗡鸣。
他看向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在夕阳最后那道瑰丽余晖的映照下,真的像是落入了细碎星辰的深邃湖底,闪着一种让人莫名心安、却又忍不住心生向往、沉溺其中的光芒。
他朝她伸出了手——那只没有握剑的、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的手。手掌宽厚,手指修长,看起来温暖而有力,与他手中那柄刚刚饮血的利剑形成了鲜明对比。
是要……扶我起来吗?
真是个……温柔又英俊的绅士啊!就像吟游诗人传唱故事里,那些路见不平、扶危济困的真正英雄!
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混杂着被如此出众少年救助而产生的羞涩与感激,如同暖流般涌遍全身,让艾琳娜苍白的脸颊迅速恢复了血色,甚至比平时更加红润,像熟透的苹果。
她怯生生地,带着无限的感激和一丝连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少女初开的朦胧期待,将自己那只沾着泥点、血污、还有些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的右手,朝着那只干净好看、仿佛带着阳光温度的手伸了过去。
指尖,几乎已经能感受到对方掌心即将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暖触感。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对方皮肤的刹那——
“啪!”
一声清脆、利落,不含任何暧昧或温柔意味,纯粹是公事公办的拍击声响起。
她的手背被对方不轻不重地、带着明确无误拒绝意味地拍开了。微痛的触感让她瞬间僵在原地,伸出去的手忘了收回,就那么无比尴尬地停滞在半空中,进退不得。
迷惑!尴尬!震惊!难以置信!
她愣愣地抬起眼,看向少年的脸。
那清爽帅气的笑容依旧挂在他脸上,甚至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没有改变分毫,完美得像是雕刻上去的。
但那双星辰般的眼睛里,之前那种让人心安神迷的光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类似于“别磨蹭”、“赶紧的”的不爽和催促。
“给钱啊,还愣着干嘛?”清爽少年——林越,朝她勾了勾手指,动作随意得像是在街边熟食摊招呼老板切半斤卤肉,“我刚才可是救了你的命呢!救命之恩,按次收费,童叟无欺。”
少年手腕一翻,不知从哪儿像变戏法一样摸出一张皱巴巴、边缘甚至沾着些许不明油渍的羊皮纸,唰地一下在她面前展开,动作熟练得像演练过无数遍。
上面用歪歪扭扭、但笔画异常清晰、用力深刻、生怕别人看不清楚的通用语写着——《林越勇者收费标准(暂行)》。
“看在你是今天我第一个客户的份上,给你打个九八折,够意思吧?”名叫林越的少年语速飞快,另一只手已经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账,流畅得仿佛早已倒背如流,根本不需要思考:
“喏,你看清楚,明码标价:击杀精英级魔化野猪一头,基础服务费,10枚银币。”
“目标威胁度评级为‘高度危险’——你自己瞧瞧这獠牙!这个头!这肌肉!评级一点不过分吧?按规矩得加收50%风险金,就是5银币。”
“环境清理费——主要是我剑上的血,得好好保养,还有地上这一大滩,”他用脚尖随意点了点野猪首领身下还在不断扩大的血泊,“收拾起来挺麻烦,算你1银币,良心价。”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用空着的手指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表情瞬间变得异常“严肃”,语气更是理直气壮,仿佛在陈述一个铁一般的事实:
“还有,我的精神损失费——这家伙长得这么丑,这么吓人,龇牙咧嘴的,可把我给吓了一跳!你没看到我刚才手都抖了一下吗?我的小心脏现在还在扑通扑通跳呢!收你2银币,抚慰一下我受惊的心灵,不过分吧?”
“10加5加1加2,总计18枚银币。九八折之后是17.64枚。”他抬起头,重新挂起那个堪称“营业式完美”的清爽笑容,洁白的牙齿在夕阳下闪了一下光,仿佛在说“您真是捡了大便宜”,“零头给你抹了,诚惠17枚银币。现金?还是以物抵账?本店……呃,本人支持灵活支付方式。谢谢惠顾!”
艾莉娜张着嘴,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大脑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嗡”的一声,彻底停止了运转。
她变成了一尊彻底被石化的、沾满血污和泥点的、名为“震惊”的雕像。
心底似乎传来了某种琉璃或水晶制品碎裂的“咔嚓”声,清脆而响亮,带着无尽的回音。
那是她短短十六年人生中,通过吟游诗人那些浪漫华丽的诗歌和父亲书架上那些羊皮纸骑士小说,辛苦构建起来的,所有关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关于“风度翩翩扶危济困的绅士”、关于“无私与高贵品格”的美好想象与憧憬。
以及,对眼前这位清爽英俊少年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勇者滤镜”。
在此刻,轰然崩塌——彻底破碎了!连一点渣渣都没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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