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通往宁家大院的土路上响起了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
丁锋一马当先，身着藏青色长衫，外罩一件黑色缎面马褂。
他身后紧随的六骑精兵，都是身手出众的小太保。
这六人皆是精锐，个个神情冷峻，腰间鼓鼓囊囊别着盒子炮，肩上挎着长枪马鞍旁还挂着马刀。
一股肃杀之气惊得路旁树梢一片麻雀惊飞。
队伍中间夹着一辆骡马大车。
车架上不是货物，而是用油布半遮着的一挺捷克式轻机枪，存孝亲自坐在车辕上，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冰冷的枪身。
丁锋心思缜密，此番前来一个归顺不久的新团丁都没带，就是怕其中有人还念着宁家旧情。
而在更远处一栋早已无人居住的破土房房顶上，房沿子旁露出一截细长的枪管。
柳姑娘抱着的是一支水连珠莫辛纳甘步枪，还手持从郭龟腰那换来的望远镜。
她冰冷的目光透过镜片已将宁家大院门前的一切瞧的清楚。
丁锋料定今日这最后期限王庭绝不会缺席。
他必须做好万全准备，必要时直接可以动手直接干掉那改了身份的悍匪。
队伍在宁家那气派的大门前停住。
存孝利落地跳下马车和另一名太保一起直接将那挺捷克式轻机枪架在了大门正前方的石墩旁。
枪架立好黑洞洞的枪口对着那两扇紧闭的朱漆大门。
此举无声却比任何叫骂都更具威慑。
宁宅门内早已乱作一团。
筐子连滚带爬地跑去禀报。
不多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缝。
宁学祥在筐子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他脸色蜡黄，眼袋浮肿显然一夜未眠。
但此刻这老财却强撑着挤出几分慌乱又讨好的笑容。
他对着马上的丁锋连连拱手。
“哎呦，姑爷怎么亲自来了？还带着这么多弟兄。”
他目光扫过那挺机枪，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声音都有些变调。
丁锋端坐马上微微俯身，脸上挂笑拱手施礼。
“岳父大人，小婿今日前来，所为两事，这一嘛，昨日期限已到，那八千斤粮食，不知准备得如何了？这二来嘛。”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似有似无地瞟了一眼村口。
“听说可金大哥在印局做客，小婿心中甚是挂念，特来问问情况，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宁学祥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苦着脸，唉声叹气：“姑爷啊，粮食正在加紧筹措，再宽限两日，就两日，至于可金那个不肖子么？”
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试探，也带着几分想要祸水东引的意思。
“俺是收到了印局的信，说他在王庭王大老板那里，姑爷啊，可金他压根没在您手上，您看这事闹的，要不您去报官得了，就说调戏你姨太太，该咋处置俺绝无二话！正好也替俺清理门户，把这败家玩意儿抓回来。”
他这番话说得看似恳切，潜台词却很清楚。
你要找茬找王庭去，别盯着我宁家这一亩三分地，我宁学祥如今光脚不怕穿鞋，大不了鱼死网破，而且丁锋你也没扣住人，并没有筹码，再说这事虽不大好听，但罪责不重，他家可不是封铁头，一个小罪就能家破人亡。
丁锋闻言脸上的笑容已经减退，他轻轻一抖缰绳，马儿向前踱了两步。
“岳父大人说笑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可金是俺大舅子，至于大哥在哪？呵呵，在谁手里不都一样吗？他欠的债，总归是要还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目光扫过宁学祥的脸，又掠过那紧闭的大门，仿佛能穿透门板。
空气中的火药味渐浓，随着那挺沉默的机枪和丁锋变了的脸色，那看热闹的乡亲有不少已经揣着手低着头，悄默默地散了。
宁学祥僵在原地，额头上渗出冷汗，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毒蛇盯住的鸟雀。
所有的算计和侥幸，在绝对的实力和早有预谋的布局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而远处土房上柳姑娘的食指轻轻搭住了扳机。
她呼吸平稳，在等待可能出现的变数，也在等待丁锋下一个指令。
就在这空气几乎凝固的当口。
一阵杂乱且数量更多的马蹄声如骤雨闷雷由远及近。
村口的方向十几匹马和一队挎着长枪的步军已经进了村。
丁锋端坐马上的身形未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偏移，他早已等候多时。
他身后那六名太保，以及车辕上的存孝，眼神瞬间变得如同鹰隼般锐利。
存孝搭在枪身上的手指紧了紧，身体微微调整，形成了更利于射击和防御的姿态。
那挺架在石墩上的捷克式在存孝看似随意的拨弄下不再仅仅对准宁家大门，而是偏转了一个角度，隐隐罩向了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宁学祥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他踮起脚伸长脖子向村口望去。
只见尘土飞扬之中，一支规模远超丁锋人马的队伍正在缓缓而来。
宁学瑞先到了一步，冲着大伙喊：“乡亲们，县城来人了，无事都回避啊。”
而紧随其后的才是丁锋真正在等的人。
印局大掌柜王庭亲自带队。
他并未像丁锋那般穿着长衫马褂，而是一身藏青色的劲装短打。
外罩一件玄色缎面坎肩，头上扣着一顶礼帽，帽檐下露出一张阴冷寡言的脸。
这人看上去不像个放印子钱的狠角色，此刻倒像个行军的校官军阀。
其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三十多个喽啰兵。
这些人可了不得，清一色穿着青布短衫扎着灯笼裤，脚下是千层底的布鞋，一看便知是道儿上的打扮。
他们虽不如丁锋手下那般队列整齐，却带着一股散漫的江湖气，个个眼神凶悍，腰间鼓囊之处也都别着张开了机头的盒子炮。
马鞍上人家也挂着鬼头刀或者长条形的包裹，里面显然是长枪。
这股人马一来原本被丁锋几人压制住的气氛，瞬间变得更为复杂。
宁学祥一见这阵仗，尤其是看到王庭亲自前来，腿肚子都有些转筋，他下意识地往丁锋这边靠了靠，似乎觉得相比之下，这个女婿反倒成了暂时的依靠。
他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对着两队人马连连作揖：“王大老板大驾光临，俺这村宅蓬荜生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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