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是在大年初一的早晨醒过来的，最明显的感觉，就是头痛。
两边的太阳穴突突的。
浑身没有力气，他睁开眼睛，才发现四周都是白色。
原来是进了医院。
手背上残留着针眼。
“护士，我怎么到了医院了？”
三十多岁的中年护士看了风华一眼，无声的叹了口气。
“过年也不好贪杯呀！昨天晚上，你的家人把你送来的！等脚趾做完手术以后，大概一个星期你就可以回家了！”
风华愣愣的看着护士：“我脚怎么了？”
女护士看了他一眼：“左脚的两个小脚趾冻伤了。很严重，需要截掉。”
女护士声音中不带任何情绪波动，
好像截掉两个脚趾是件平常事一样。
“你说什么？截掉？”
女护士看了他一眼：“脚趾如果坏死，不截下去很可能造成感染，到那时候，截掉的可就不是两个脚趾了！”
风华胸脯剧烈的起伏着，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结果。
他立刻坐起身，瞪大眼睛看着左脚的两个小脚趾。
已经明显肿胀，呈现紫黑色，中指也肿胀，颜色淡红，和那两个脚趾完全不一样。
脚趾麻木，僵硬，不能活动，用手轻轻一碰，立刻传来剧烈的疼痛。
而且疼痛持久。
“我不想截，我能不能不截啊？”
风华声音越来越大，近乎嘶吼，护士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是医院，避免大声喧哗！”
这种喝酒冻坏的，在医院里非常常见，这种人，医生护士也讨厌他们。
就是给家人和医院找麻烦。
可眼前的年轻人，确实有点可惜了！
护士打开病房的门，透过房门的空隙，风华看见了走廊长椅里的妈妈、舅舅，姑姑还有那个姓王的。
几个人靠在椅背上，脸上难掩疲惫。
应该是在这陪了他半宿。
“都怪他！”
风华的目光，在微闭着眼睛的王长禄脸上迅速扫过，心中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要不是因为他，自己怎么可能喝那么多酒？怎么可能跑出去，怎么可能落到要截掉两个小脚趾的地步？
这种情况下，妈妈会选谁呢？是他还是王长禄？
风华烦躁的闭上眼睛，脚趾持续的疼痛感，让他更加心慌。
截掉两个小脚趾，他会不会变成瘸子？
无数个疑问不停的在他的脑海里翻滚，但都没有一个完整的答案。
风华闭着眼睛，他能感觉到，舅舅和姑姑，妈妈和王长禄先后进了病房，在他的床前停留了很长时间。
都知道他没睡，只是不肯睁开眼睛。
他听见了母亲沉重的叹息声。
风华的手术是在大年初二下午做的。
手术以后，被转到别的病房，四个人一直没走，都在陪着他。
姑姑拉着他的手，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来：“风华，没事，医生说了，不影响走路，从外面上很难看出来！”
“出院以后才开学，也不会耽误上课的！”
“让他们都回去吧，姑姑陪你好不好？
赵家慧不能说出，郭立梅身体状况不好的话，怕风华心里有负担，只是委婉的表达了自己想留下照顾他的想法。
风华听了赵家慧的话，却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姑姑忙，你和舅舅都回去吧，让他俩陪我就行！”
赵家慧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不管怎么吵闹，母子亲情是割舍不断的。
在需要亲人陪伴的时候，风华第一个还是选择自己的母亲。
赵家慧把风华的想法和大嫂说了一遍，郭立梅十分高兴。
觉得风华经过了这一次的变故，应该是心智成熟了不少。
没准对王长禄也能够接受了。
可王长禄的心里却隐隐不安起来，风华是不会那么轻易认输的。
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样的审判。
王长禄心痛郭立梅，还傻傻的等着儿子回心转意呢！
“行，我和立新哥先回去，大嫂，明天再来换你们！”
郭立新同意了风华的决定，他觉得，这也许是三个人缓和关系的机会。
等到赵家慧和郭立新离开以后，风华看着王长禄：“我能不能和我妈妈单独说会话！”
王长禄担忧的看了郭立梅一眼，什么都没说，默默的推开病房门，退了出去。
由于是过年，病患很少，不太严重的，都在年前出院回家了。
谁愿意在医院里过年呢！
郭立梅在风华床边坐下，右手略过他额前的碎发，看着眼前的儿子，总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要是再晚几个小时，冻坏的可就不止是脚了。
“风华，对不起，妈妈没想到你会这么大反应，都怪妈妈，没提前和你商量！”
风华落在母亲脸上的眼神慢慢变得冰冷：“妈，到现在你还装糊涂，我和你说过的，我不会让你嫁给王长禄的，如果你执意不肯，我就去死！
“我说过的！是您不相信我能说到做到吧？”
丢掉两个脚趾，已经是不能改变的现实，那为什么不能用这个损失，达成自己的目的呢？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从见到王长禄开始，风华一直说着郭立梅听不懂的话。
他坚定的说，他强烈表示过绝不同意，是母亲忽略了他的感受，独断专行。
“妈，我给你的信，你不会连看都没看吧？”
风华的目光更冷。
难道自己跑着追上姑姑的车，那么郑重其事给母亲的信，她却连一眼都没有看吗？
“信？什么信？”
郭立梅迟疑了一会，脑海里忽然想起，八五年春节过后，她回家的时候，风华确实给了她一封信。
可惜，还没来得及看，就被小偷当做钱给偷走了。
时间长了，她几乎忘了这件事。
“风华，那封信，在客车上被人偷走了！”
真是造化弄人。
郭立梅禁不住苦笑连连，如果那封信不丢，她和王长禄的感情，不会升温这么快。
更不会发展到……
现在两个人到了彼此分不开的地步，儿子却非要横插一杠子。
昨晚上的恐惧，还没从郭立梅的心中彻底消散，我就去死，这四个字却再次震撼了她的心。
“风华，你一定要这样吗？”
赵风华定定的看着母亲：“妈，你要非选他，我就去陪爸爸！”
郭立梅站起身，大脑内一片空白，儿子满是泪痕的脸越来越模糊，她忽然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了！
“你饿了吧，我去给你买吃吧！”
郭立梅撞开病房的门，踉跄的走了出去。
听到屋里沉重的脚步声，一直躲在门后的王长禄迅速坐到长椅上，闭上眼睛，假装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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