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方向，灰衣，两个。”
霍霆越低沉的警告如同细微的冰针，刺入苏晚晚耳中，瞬间打破了星光市集上刚刚建立起来的温馨氛围。她脸上温和讲解的笑容未变，眼神却几不可查地锐利了一瞬，借着侧身展示全息投影上一种简易净水装置结构图的机会，目光飞快地扫过霍霆越示意的方向。
果然，在人群外围，两个穿着普通灰色布衣、容貌毫无特色的男子，正看似随意地站着，目光却如同隐形的探针，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她和霍霆越身上。他们的姿态很放松，与周围沉浸在知识分享中的民众格格不入，那种刻意营造的“普通”反而成了最不普通的存在。
苏晚晚的心微微下沉。对方果然找来了，而且如此明目张胆，是笃定他们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什么？还是另有依仗？
她不动声色，讲解的声音依旧平稳清晰，仿佛全然未觉。但她的精神力已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延伸出去，更细致地感知着那两人的能量波动和周围环境的任何异样。同时，她通过两人紧握的手，向霍霆越传递了一个“按兵不动，继续观察”的意念。
霍霆越接收到她的信息，周身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冷杀气微微收敛，但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却收得更紧，将她更严密地护在自己羽翼之下。他如同最耐心的猎手，表面上目光平和地注视着听讲的民众，实则所有的感官都牢牢锁定着那两个灰衣人，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同伙。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却有些出乎意料。那两个灰衣人只是远远地看着，既没有靠近，也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仿佛真的只是两个被市集吸引的普通路人。期间，甚至还有一个灰衣人掏出钱币，从一个路过的小贩那里买了包烟叶，动作自然无比。
这种平静，反而更让人不安。
苏晚晚的讲解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当她宣布今日市集暂告一段落时，许多民众还意犹未尽，纷纷询问明日是否还会举办。苏晚晚微笑着给予肯定的答复，并再次赠送出一些改良种子，在众人的感谢与期盼中，和霍霆越一起收拾起简单的物品。
自始至终，那两个灰衣人都没有进一步的行动。直到苏晚晚和霍霆越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他们才如同融化在人流中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回程的悬浮车上，气氛有些凝滞。
“他们在确认。”霍霆越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冷冽，“确认我们的身份，确认我们的行踪规律，也确认……我们身边的防卫力量。”对方今天的出现，更像是一次试探性的侦察。
苏晚晚靠坐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已经开始张灯结彩迎接新年的街景，轻轻“嗯”了一声。“但他们很谨慎，没有打草惊蛇。”她顿了顿，转头看向霍霆越，眼中带着一丝思索，“或许……我们也可以利用这份‘谨慎’。”
霍霆越看向她，眼神带着询问。
“快要过年了，”苏晚晚的指尖在车窗上轻轻划过，映着外面越来越浓的年节气氛，“按照习俗，家家户户都要准备年货。我们明日的‘调研’，不如就去采购年货？人多，热闹，也……更容易让某些人放松警惕，不是吗？”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浅淡却带着智慧的弧度。
霍霆越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将计就计，在对方以为摸清了他们行踪规律的时候，主动踏入更“适合”对方行动的环境，引蛇出洞。风险与机遇并存。
他凝视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面对挑战时的冷静与决断，心中那股因被窥伺而起的暴戾，奇异地化为了另一种并肩作战的笃定。
“好。”他言简意赅地同意，随即补充道，“我会调整布置。”
第二天，两人果然再次出现在了市井之中，目的地是帝都星最大的平民年货集市。这里比昨日的街市更加喧嚣，人潮摩肩接踵，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笑声混杂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炒货、腊肉、甜糕和硫磺（来自鞭炮）的浓烈气味。
霍霆越依旧是一身常服，但今日他手上却多了一份……苏晚晚根据系统资料列出的、长长的年货采购清单。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桂花糖”、“糯米粉”、“红枣”、“窗花纸”、“炮仗”等等条目，素来面对亿万舰队也面不改色的霍指挥官，眉头几不可查地跳动了一下。
苏晚晚却兴致勃勃，拉着他穿梭在各个摊位之间。她认真地对比着红枣的成色，仔细地嗅着桂花的香气，甚至还学着旁边妇人的样子，跟卖干果的老板为了几文钱软语商量。
霍霆越跟在她身边，手里提着的、用传统油纸包裹的大包小包越来越多。他那挺拔的身姿和冷峻的气质，与怀里抱着的红艳艳的窗花、肩上挂着的成串炮仗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反差，引得周围不少人偷偷侧目，想笑又不敢笑。
苏晚晚偶尔回头，看到他这副“不堪重负”却依旧紧跟着自己、眉头微锁的模样，忍不住弯起了眼眸。她走到一个卖灯笼的摊子前，拿起一个造型可爱的、兔子形状的灯笼，转身踮起脚尖，比划着想要挂在他空着的那只手的指尖上。
“这个好看吗？”她笑着问，眼眸亮晶晶的。
霍霆越看着几乎要怼到自己鼻子下面的、憨态可掬的兔子灯笼，再看看苏晚晚近在咫尺的、带着狡黠笑意的脸，呼吸滞了一瞬。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些僵硬地别开视线，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模糊的“嗯”声，算是回答。
苏晚晚却不放过他，强忍着笑意，故意将灯笼又往前送了送：“那你拿着嘛。”
霍霆越：“……”
他看着那晃来晃去的兔子耳朵，再看看苏晚晚眼中毫不掩饰的促狭，最终，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般，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视死如归”的神情，伸出了那根空闲的手指。
苏晚晚成功地将兔子灯笼的提手挂在了他的指尖上。看着冷峻的指挥官手指上晃荡着一个可爱的兔儿灯，她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成了月牙。
霍霆越看着她笑得开怀的模样，耳根微微泛红，心底那点无奈和别扭，竟也奇异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温软的满足感。他甚至下意识地，轻轻晃了晃手指，那兔儿灯也跟着摇了摇。
然而，这份温馨的烟火气，并未能完全掩盖潜藏的暗流。霍霆越眼角的余光，始终锁定着人群中几个若即若离的身影。对方今天的人手，似乎比昨日更多了，而且分布得更散，伪装得也更好。
就在苏晚晚在一个卖剪纸的摊子前，拿起一张繁复的“福”字剪纸仔细端详时，霍霆越敏锐地察觉到，斜后方一个一直低头挑选着炮仗的汉子，身体几不可查地调整了一下角度，右手看似随意地垂在了身侧，但袖口深处，似乎有金属的冷光一闪而逝！
霍霆越瞳孔骤然收缩！
几乎在同一时刻，苏晚晚脑中系统的警报也尖锐响起！
【检测到高能量聚合反应！目标：斜后方三点钟方向，距离五米！威胁等级：高！】
霍霆越没有任何犹豫，在对方有所动作的前一刹那，猛地将苏晚晚往自己怀里一拉！同时他提着年货的手看似随意地一甩，几个油纸包“恰好”脱手飞出，带着巧劲，撞向旁边一个堆满竹编工艺品的高高货架！
“哗啦——！”
货架倾倒，竹编的篮子、筐子滚落一地，瞬间引发了一片惊呼和混乱，恰好挡住了那名汉子可能的攻击路线，也隔绝了大部分视线！
“哎呀！我的货！”摊主惊慌地大叫。
混乱中，霍霆越紧紧抱着苏晚晚，将她护得严严实实，冰冷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穿透混乱的人群，精准地钉在那个因为突发状况而动作一滞、脸色微变的汉子身上。
那汉子与霍霆越的目光一触，脸色瞬间煞白，显然没料到对方反应如此之快，而且如此精准地识破了他的意图。他毫不犹豫，立刻放弃行动，身形一闪，如同泥鳅般钻入混乱的人群，眨眼消失不见。
其他的监视者见状，也纷纷如同受惊的鱼群，迅速隐匿、撤离。
混乱很快被赶来的市场管理人员平息。霍霆越赔偿了摊主的损失，然后握着苏晚晚的手，在亲卫的暗中护送下，迅速离开了年货集市。
悬浮车上，苏晚晚靠在霍霆越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下尚未平息的、剧烈的心跳。刚才那一刻，虽然短暂，却凶险万分。
“他们……动手了。”她轻声说，语气带着一丝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冷静。
霍霆越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神幽暗如深潭。“嗯。”他应了一声，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入骨血，“他们等不及了。”
对方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试探阶段结束，真正的刺杀，已经拉开了序幕。而这熙攘的、充满年味的市井，就是他们的战场。
苏晚晚抬起头，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轻声问道：“霆越，那张‘福’字剪纸，我还没付钱呢。”
霍霆越一愣，低头看她。
只见苏晚晚从袖袋里，小心地取出了那张繁复精美的红色剪纸，展平，放在掌心。她的指尖轻轻拂过剪纸细腻的纹路，眼神沉静而坚定。
“看来，这个年，注定不会太平静了。”她轻声说，将那张象征着吉祥与团圆的“福”字，紧紧握在了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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