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小车旁，小谢和王建正研究着奥迪100与桑塔纳的不同，司机还在清理着车裙和轮觳上的泥泞。
谢凌峰向子玉招招手，对其他人道：“车子坐不下，子玉你陪我走走说说话，剩下的坐车过去，两个向导咱们一伙一个。”
“爸，我们三个同学一起走过去，你和我妈让子栋大哥带过去就行。”
“你们坐车，我和子玉说点事。”谢凌峰挥挥手，又对司机嘱咐：“一会不用回来接我了。”
子玉估计谢爸是有话交代自己，也对谢妈补充道：“阿姨，厂子离这也就十多分钟的路，还都是下坡，挺好走。你们先开过去，我和叔叔一会就到。”
汽车扬长而去，谢凌峰背着手和子玉安步当车，沿着马路慢慢走着。阳光明媚，晒得两人身上暖洋洋。昨夜的雨水零落了枯叶，但也洗净了尘埃，空气新鲜又澄澈，还带着丝丝凉意，一口下去，仿佛是给肺部做了深度的清洗。
“子玉啊，你家这买卖做得挺好，想过下一步怎么经营了么？”
“想过，上个月开会设定的目标。今年开发山城新华区和浑江市内，明年上半年细化到县里。然后向奉天和春城进军。今年门店达到三十家，明年要达到五十家，销售要达到两千万。”子玉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御八珍的粗略目标。这是他和爸爸、大哥、二哥、马三初步商量的计划，还没有进一步的细化到月份。细化目标和考核方式，要大哥带着整个经营团队，在月底前做出来，然后在十二月份落实到核心团队和门店。
“你们家这动静有点大啊！”谢凌峰有点诧异，原本指点的心思有些改变：“你阿姨刚才说了，作为你们这些企业的直属管理单位，我们对政策的理解，直接决定了你们的市场环境有利与否，你家要重视，千万别盲目投资。”
“谢谢叔叔的提醒！”子玉有些感动。作为过来人，他知道这两年企业日子不好过。经济领域发生了倒春寒。一些被吓坏了的猴子，各显其能求自保，有停产歇业的，有主动投靠的，有戴红帽子的，不一而足。
“去年虽然把私营经济的地位有所提升，但整体的环境的恢复还是要很长时间的。所以你要告诉家里，一不要盲目扩张；二不要偷税漏费；三要和管理部门多交流沟通。怎样的谨小慎微都不为过！”谢爸爸怕子玉听不明白，停下来问道：“你家里，有在相关部门工作的么？”
“有的，叔叔，我堂姐夫在区税务局。”子玉肯定的点头，然后笑笑说：“我大致能体会叔叔的苦心！不过我们政治课有背：基本路线是一百年不变的！所以纵使短期会有波折，但长期还是要认定目标不动摇的。”
“你这孩子，课本上的死知识是要灵活运用的，哪能一条道走到黑啊！”谢凌峰失笑摇头，但看着子玉似笑非笑又认真讨论的模样，心里却一动。是啊，这一年多虽然还在思想领域有大探讨、大交锋，但明文的政策却是寥寥无几，难道自己是身在局中？
“老子说：治大国，若烹小鲜。就是告诉我们不折腾，您看这么长时间大家还在摸着石头过河，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是时机未到，得让子弹先飞一会儿？”子玉说起上一世的梗。
“这些观点是你堂姐夫说的？”谢凌峰有些吃惊，先不说对错，这种猜想本身就要站在足够高的位置上，不是业余组织部长们能说出来的话，这得算乡野遗闲。尤其是那个让子弹先飞一会儿得比喻，真是太贴切了。越是站在高位，越不能轻易表态，自己在局里是这样，比自己更高的层次更是这样！所以说，那些思想的交锋和探讨，不就是飞出的子弹，探路的先锋？在局里自己是执棋者，需要有人探路，那么高层呢？需不需要开路先锋！谢凌峰悚然而惊。
“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我觉得现在就是大势欲来，再说我家这巴掌大的局面，也没啥可担心的。”子玉很笃定，那些风雨到了边陲小镇，影响力已经是降到了最低的级别。即使到明年，分散的御八珍也还属于草丛里的兔子，发展再迅猛也不至于突飞猛进到让人刮目相看。到了后年，那就是春天的故事了！大量的人才响应号召，辞职下海，天下风光自是不同。
“虽说在理论上，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决定了长期目标的可实现。但短期内的拉扯动荡，对个人和企业也是难以承受的。你们可要有思想准备啊！”谢爸爸语重心长，不再把子玉当成孩子。
“时代的每一粒尘埃,落在个人身上都是一座大山。”子玉有些感慨，“不过不怕的！天塌下来还有那么多高个子顶着，咱们这小地方没人稀罕。倒是叔叔你多关注一下南方，看看那些先锋们的应对措施。作为企业的父母官，方向不能错，一错就是瞎折腾，直接打击我们的信心啊！”子玉试着提醒，谢凌峰应该有这样的敏感性，就看有没有野心和胆量。
“嗯，前几年提的四小龙，又提晋江模式和苏南模式，我原先觉得苏南的模式更适合你家这个阶段，以及咱们这个地方。”谢凌峰也不是纯粹的官僚，心中热血未凉。“不过我也考察过，咱们山城的乡镇企业太少，又都是依附着国营企业，靠着关系漏点残羹冷炙过活，没有闯劲儿，也没有生命力。所以你家的那个厨卫产品，明知道有前景，却不敢推广。我这也是判断不好下一步的方向！”
“叔叔，我不太清楚什么苏南模式的，但乡镇企业已经不适合现在的发展。就像在店里说的，这种企业的好处是集体所有，有政策支持。然而掣肘也在这里，企业所有权不清晰，责任就不清晰。没有一个灵魂人物，企业就没有方向，而这些人没有相应的收益，短时间会因理想和抱负而工作，但长时间以后，产权不清晰必然会带来灵魂人物的变故，企业也就会陷入泥沼，大好局面毁于一旦的，在这两年比比皆是。”想起日后那些彗星般崛起而又降落的企业和企业家们，子玉有些难受，这可能就是摸着石头过河的意义吧。所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是啊，带头人干的多拿的少，责任多利益少，正常情况下没人愿意干。这也是那么多二产、三产企业，以及乡镇企业的弊端。”谢凌峰再次调高对子玉的评价，以更平等的地位来探讨。太长时间没有这样的交流了。
“叔叔，我看新闻，如今的环境也稳定了很多，是不是要大力发展经济了？”子玉以问带答。
“按我们基层的工作是这样，一段时间后，就要有自己的工作思路。上面情况复杂，也不好说。”谢凌峰有些含糊，但心里却隐隐有了答案。
“那叔叔我建议你有机会多去南方走走，粤、闽、浙三省的经济活跃地区，都可以去考察一下，也帮我们企业出出主意，找找出路。”子玉建议。
“哪有那么容易啊，考察名额有限。”谢凌峰不能告诉子玉那些所谓考察的猫腻，只能含混过去。
“叔叔可以以个人旅游的名义多走走啊，咱不去京都、沪市这样的繁华之地，多去私营企业、乡镇企业多的地方。私人关系走动，可能听到的真话比考察团要更多一些。就像今天这样，咱爷俩聊的比领导来视察要真实的多。”子玉暗戳戳的意有所指。
“你啊，鬼头的很啊！小小年纪不得了啊。”谢凌峰忍不住边感叹，边夸赞。
“嘿嘿！穷人孩子早当家啊。”子玉也是打蛇随棍上，为了御八珍他的确不容易。即使有重生的优势，白手起家也很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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