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第二次产生这种无力感。
第一次是林易暖对他，总是若即若离时，他心急如焚，却拿她没办法。
第二次，更甚，看着她被困在家庭的深渊里，还因此受到了伤害，他能做的，却如此有限。
看着她受到来自最亲之人的伤害时，他却拿伤害她的人没办法，只能束手无策和独自感到愤怒。
他明明就在她身边，为什么还是让她承受了这些？
“不关你的事。”
林易暖知道他生气，却没想到他会这样自责。
这怎么能是他的错呢？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现在只怕他会找上温沐扬，到时候说出一些更令人难堪的话。
“我家就是这样……你没办法的。”
她有些无奈。
“可你是因为我……”
温沐扬清楚地知道，林易暖是因为承认了他们的关系，才激化了与父亲的矛盾。
从某个角度说，他就是那根导火索：
“是因为我们在一起，你才顶撞他，才挨了这巴掌……”
“是我让你挨了打，甚至……”他甚至无法为她讨回公道，因为那个人是她的父亲。
这种认知让他更加憋屈。
林易暖抬起头，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紧绷的下颌，有些心疼。
伸出手，学着他的样子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温沐扬，真的不怪你。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是真的很好很好了，没有人知道她内里的千疮百孔，连她自己最亲近的家人都不曾察觉，或者说不愿正视。
只有温沐扬是，几乎是全方位无死角的把她的不快乐堵死，哄着她，照顾她。
想起昨天的饭局，她甚至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愧疚。
当时，她有那么一瞬，是为了赌气而故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宣布温沐扬是存在。
而她明明知道说了之后的后果。
林易暖不得不承认，温沐扬在她身边的这些日子，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让她在某些时刻，变得有些“肆无忌惮”起来。
换句话说，潜意识里，她就已经把温沐扬当做了她的底气。
“有些事，不是你在就能避免的。我爸爸的想法和做法……根深蒂固了。”
她重新靠回他怀里：
“而且，有你这样陪着我，我已经觉得好多了。真的。以前……我只能一个人。”
后来，才有了coffee和莲角。
现在，还有他——温沐扬。
温沐扬听着她的话，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确实难以介入。
但他就是无法原谅自己。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
“暖暖，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动你一根手指头。谁都不行。”
以后，这个在他这里就是“铁律”。
林易暖没有回答，只是在他怀里更深地埋了埋脸，手臂环住他的腰，收紧了力道。
在他这里，她可以暂时卸下所有伪装和坚强，允许自己流露出脆弱和依赖。
两人静静相拥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林易暖的声音从他胸口传来：
“温沐扬，你说……我晚两天再开学怎么样？”
“当然没问题。”
他明白她大抵是不想顶着这样明显的印记去学校，化妆的话，好得更慢了。
可见她父亲下手时，是用了多大的力度，根本没有丝毫留情。
想到这里，温沐扬的心又是一阵抽痛。
“那我现在得提前跟辅导员说一声。”
她推开温沐扬，翻着旁边的包包，拿出手机：
“对了，也得跟小满几个说一声。”
黎小满7月中旬的过来和林易暖排练，比完赛是8月中旬，她说：
“得了奖肯定得回去跟自家老爹老妈炫耀一番，看他们女儿多出息。”
隔天一大早就赶着飞机回去了，说是要去庆祝。
宿舍庆祝等开学的时候，徐沫和夏棠回来四个人一起。
温沐扬转身去厨房洗葡萄，等他端着盘子出来时，一眼就瞧见她趴在沙发上。
女孩脚腕轻轻晃着，正低头刷着手机，那副懒洋洋的模样，让他眼底的笑意软了几分。
林易暖见他出来，抬头对他说：
“我请了三天假。”
“那刚好这几天可以在家里好好休息，或者逛逛街……”
“家”——这个在她开始懂事后，过往二十年的人生里像根刺的词。
提起，就能勾起满肚子的委屈与不安，也曾让她无数次在深夜里辗转难眠，现在只剩下逃离和恐惧。
可此刻，看着眼前端着陶瓷盘子，站在不远处的温沐扬，再想起刚刚那人的心疼、自责和温柔的哄，她忽然愣了愣。
或许“家”不一定是冰冷的和沉默的，也可以是带着烟火气的安稳。
那颗一直紧绷着、抗拒着的心，在他面前时，竟在不知不觉放松了些。
这个本让她避之不及的词，竟让她生出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念头——或许，也可以试着再靠近一点。
温沐扬看着她呆愣着，以为自己又说错什么了，正想反思，却见林易暖明媚一笑：
“我哪儿也不想去，就呆在这儿设计画稿！”
前些天，她接了好几个单子，马上开学了，虽说她申请了助学贷款，但生活费还是要自己想办法的。
不然，她可能真的就靠温沐扬“养”着了……
女孩的笑容让他松了口气，放下盘子后，却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脸上还疼吗？”
“好多了，冰敷过，又擦了药，感觉没那么火辣辣的了。”
她老实回答。
“那就好。”
温沐扬眉头依旧没有完全舒展：
“下次……如果，我是说如果，再发生类似的情况，别傻站着，先躲开，知道吗？或者，立刻给我打电话。”
哪怕对方是她的父亲——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只是在心里盘算着。
要让林易暖的父亲点头同意他们的事，光靠自己恐怕不够，或许得请自家老父亲出面才行。
毕竟，老一辈人跟老一辈人打交道，更能聊到一块儿去……
林易暖正在捣鼓着平板，只只说了句“知道了”。
“温沐扬，”平板打开后，她又叫了他一声。
“我在。”
“我有点饿了。”
“想吃什么？我去做。”
温沐扬立刻起身。
林易暖看着他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好像又没那么饿了……”
温沐扬挑眉，现在都学会“耍”他了？
不过，这样的她，才是他想要的样子，也是她原本应该有的样子。
他坐了下来，顺手又拈起一颗葡萄递到她嘴边。
林易暖很自然地张口接了，一边咀嚼，一边晃着脚丫，视线落在客厅角落的猫爬架上，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温沐扬……”
她咽下葡萄，侧过头看他，眼神带着点期待：
“我想把coffee和莲角接过来……住几天。”
她拿画回家时，想着既然画好了，那就没有再住在这里的必要了，所以顺路把猫咪带回她自己租的房子了。
没想到发生了家里这件事和林升私自调查了她的事，想起温沐扬上次说的让她搬过来的事，还有刚刚他说的话，让她生出了想试一试的心态。
只是……他没再提起，她也不好意思说，只是带着点小心的试探。
温沐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林易暖再次带着点小心翼翼的问道：
“可以吗？我那边……林升既然能知道我在外面租了房子，肯定也知道地址，感觉不太安全。它们俩还在那里，我也不太放心……”
她越说越小声。
“当然可以！随时都可以去接。”
温沐扬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瞬间被巨大的惊喜淹没。
他突然有点“感谢”林易暖的父亲和林升，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他的暖暖肯定不会这么快就松口。
这反应让林易暖微微一愣。
她只是说接过来住“几天”，他怎么好像……特别高兴？
温沐扬确实惊喜。
他太了解林易暖对她那两只猫的感情，那几乎是她之前在无数个灰暗时刻里最重要的情感寄托，没有之一。
她主动提出要把它们接来，哪怕只是“几天”，这背后隐含的信任和依赖远比她嘴上说的要深得多。
她没有直接说“搬过来”等等这些话，但“把coffee和莲角接过来”和“感觉不太安全”这两句话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
他看着她有些闪烁的眼神，知道她说出这些话需要多大的勇气。
这几乎等同于她隐晦地告诉他，她愿意在这里住下来，也给他之前的提议一个答案和结果。
他努力压下嘴角想要上扬的弧度，语气十足的肯定：
“这里也是它们的家。”
这句话让林易暖的心安定了不少。
她看着他眼中显而易见的喜悦，自己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温沐扬也跟着她笑了笑，眼神温暖，又说道：
“我们待会儿就开车去把它们接过来，或者……”
他看着她，试探性地提议：
“暖暖，如果你觉得……觉得住在这里还可以的话，不如把你一些常用的、重要的东西也先搬过来？你那里……”
他斟酌着用词，没有提林升，但意思再明显不过，那个人心思不正，每次吃饭都能做出那种挑拨离间的事，难保他不会再去骚扰林易暖。
“你现在住的地方确实不太安全，在这里，我更放心。”
他看着她，没有任何逼迫的意思：
“当然，看你方便。最主要的肯定是先接猫咪。”
林易暖看着他的眼睛，眼前这个人怎么说呢？
似乎还有些……窘迫？！
像极了一个怕一不小心说错话惹女朋友不开心的毛头小子。
她沉默了几秒，像是做一个什么重大的决定，点了点头：
“好。那……就顺便搬一些过来吧。主要是画具、书，还有猫咪的东西，衣服……暂时拿几件常穿的就好。”
她还是保留了一丝余地，没有把所有的东西都搬空，不想就彻底切断了退路。
一瞬间，温沐扬那叫个心花怒放了。
“好！你说拿什么就拿什么！”
林易暖：“……”要不然呢？！
“跟我来，”温沐扬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他拉着林易暖走向次卧旁边的房间。
林易暖有些好奇他要做什么，等他打开门那一刻，林易暖彻底愣住了。
这、这、这！
“猫房”？！
靠墙放着两个不同款式的猫窝，一个高高的、缠着麻绳的猫爬架直顶天花板，上面还有几个小吊床和小平台，底下还铺着毛茸茸猫爪子形状的地毯。
还有一个小阳台，角落里放着半封闭式的猫砂盆，旁边整齐地摆放着未拆封的猫砂。
房间里有个透明的玻璃柜，里面有猫粮、猫罐头、猫零食，还有一堆逗猫棒、coffee最喜欢的毛线球。
甚至连自动饮水机和喂食器都准备好了……
林易暖嘴角抽了抽，前几天她在这画画的时候明显还没有，难道说，那几天她在书房里画画，忽略了？
这一房子东西，就说这个猫爬架的组装好了，绝不是临时起意能置办齐全的。
还有她的猫咪常吃的是哪个牌子猫粮，这些一看就是做了功课的。
“你……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林易暖连说话都有些结巴。
温沐扬看着她惊讶的样子，笑道：
“也就这几天，本来昨天刚弄好就想让它们玩儿的，结果你把它们都带走了……”
温沐扬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点几不可察的“委屈”，仿佛林易暖抛弃了他一样。
林易暖：“……”
她那不是觉得不能太麻烦他嘛！
“喜欢吗？”
林易暖看着这个设施齐全得不能再齐全的猫房，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酸酸涩涩，暖得发胀。
原来，他不仅在为她考虑，连带她的猫，她爱的，她喜欢的，他都早早地、悄悄地规划进了他们的未来里。
这种被郑重放在心上的感觉，让她喉咙有些发紧。
这让她怎么能不感动呢？
她走进房间，摸了摸结实的猫爬架，低声说：
“温沐扬，你准备得太周全了……它们肯定会喜欢的。”
我也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就好。”
温沐扬站在门口，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在猫房里逡巡，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
接猫咪，搬东西……
这一切让他仿佛已经能看到了未来，在这个家里，有他、有暖暖，还有两只毛茸茸的小家伙跑来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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