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被立为太子，如同投入滚油中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所有积压的矛盾与野心。
东宫的门槛几乎被道贺的官员踏破，然而在这极致的喧嚣之下，是更加汹涌冰冷的暗流。
大皇子萧铭称病不出，府门紧闭，但暗地里与京营副统领陈猛等人的往来却愈发频繁诡秘。
三皇子萧锐依旧每日入宫向永熙帝请安，侍奉汤药，言行举止无可指摘，
只是他门下清客与某些文官重臣的联络，在夜色掩护下变得更为密切。
沈砚对朝局的感知却并没有因身体的衰败而迟钝，反而因那份“基石”的宿命，变得更加敏锐。
他强撑着精神，通过顾清风掌控的寒潭司，捕捉着京城中每一丝不寻常的波动。
“殿下，”一次萧彻前来探视时，沈砚倚在榻上，声音微弱却清晰，
“京营异动……陈猛麾下兵马，近日调动异常……恐生大变……需早做防备。”
他说得断断续续，每一次喘息都带着压抑的痛苦。
萧彻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深陷的眼窝，心中揪紧，握着他冰凉的手：
“我知道，已暗中令赵云峥留下的部分亲信加强东宫与静心苑防卫，城外……也做了些安排。”
他顿了顿，看着沈砚，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阿砚，你觉得他们敢吗？”
沈砚缓缓闭上眼，脑海中系统基于各方行为数据进行的风险推演结果冰冷地闪烁着——【宫变概率：78.3%】。
他重新睁开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萧彻：“狗急……跳墙，殿下，万事……小心。”
他的平静，反而让萧彻心中那股不安愈发浓重。
永熙二十八年十二月，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席卷京城，大雪纷飞，天地素缟。
就在这个雪夜，深宫之中传出了丧钟——永熙帝，驾崩了。
消息如同野火，瞬间烧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国丧的钟声尚未停歇，真正的风暴已然降临。
大皇子萧铭终于撕下了所有伪装。
他联合被其笼络的京营副统领陈猛，以“清君侧，诛妖孽，正皇统”为名，调动麾下兵马，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悍然发动宫变！
叛军如同潮水般涌入皇城，直扑宫门，与忠于皇帝的禁卫军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一时间，京城火光四起，杀声震天。
血水染红了皑皑白雪，昔日庄严肃穆的皇城，顷刻间化作了修罗战场。
东宫第一时间被叛军重点围攻。
萧彻早已有所准备，在东宫属官和侍卫的拼死护卫下，且战且退。
他的目标很明确——静心苑。
“去静心苑！接上沈先生！”
萧彻挥剑砍翻一名冲上来的叛军，对着浑身浴血的侍卫首领吼道，声音在喊杀声中显得有些撕裂。
他不能丢下沈砚，绝对不能！
当萧彻带着残余的侍卫冲破重重阻拦，赶到静心苑时，这里也正遭受着攻击。
顾清风领着留守的寒潭司好手和府兵，正依托院墙殊死抵抗。
“殿下！”顾清风看到萧彻，急声道，“沈先生无恙！”
萧彻冲进院内，一眼就看到了被两名侍卫护在中间、倚着廊柱的沈砚。
他穿着一身素白单衣，外面只随意披了件墨色大氅，身形在风雪中摇摇欲坠，脸色比漫天的飞雪还要苍白，唇上没有一点血色。
然而，他的眼神却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冷酷的平静，仿佛眼前这血与火的炼狱，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看到萧彻浑身染血地冲进来，沈砚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那是一种混合着担忧、痛楚与某种决绝的情绪。
“殿下……”他向前踉跄一步，似乎想靠近。
“走！”萧彻顾不上多说，一把抓住他冰冷的手腕，将他护在自己身后，
“跟我走！我们去玄武门！赵云峥的援军看到信号，定会从那里接应！”
这是他们之前商议过的，万一京城生变，最后的退路与汇合点。
一行人护着萧彻和沈砚，在顾清风等人的拼死断后下，杀出静心苑，向着皇宫北侧的玄武门方向突围。
沿途皆是混乱与厮杀，叛军显然有备而来，人数众多，不断有侍卫倒下。
萧彻一手持剑，一手紧紧抓着沈砚，将他牢牢护在身侧，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住飞溅的鲜血和流矢。
沈砚被他半拖半抱着前行，剧烈的奔跑和紧张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胸口痛得如同被撕裂，喉间不断涌上腥甜，却被他死死咽下。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不能成为萧彻的拖累。
掌心的朱砂痣灼热得发烫，系统界面不断闪烁着红色的警告和周围敌人的标记，透支着他最后的精神力。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急剧下降！生命值-1%！当前生命值：8%！】
【检测到大量敌对目标包围！逃生路线计算中……最优路径：玄武门方向，生存概率：31%……】
终于，玄武门那高大的轮廓在风雪和火光中隐约可见。
然而，希望近在眼前，绝望也接踵而至——玄武门外，黑压压的叛军早已严阵以待，彻底堵死了他们的去路！而身后，追兵也已迫近！
他们被彻底围困在了玄武门下！
“萧彻！束手就擒吧！”
大皇子萧铭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叛军阵前，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狰狞笑容，
“父皇尸骨未寒，你便勾结妖人，祸乱宫闱！今日，我便替天行道！”
萧彻将沈砚紧紧护在身后，手中长剑染血，指向萧铭，声音冰冷如铁：“萧铭！你这乱臣贼子，也配提替天行道？！”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沈砚靠在冰冷的城门上，喘息着，目光扫过眼前绝境。
系统界面疯狂闪烁着，计算着几乎为零的生还可能。
他看了一眼身前面容冷峻、将自己护得严严实实的少年，又看了一眼远处得意洋洋的萧铭，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消散，只剩下一种与系统推演结果同步的、冰冷的决断。
他极其轻微地动了动被萧彻紧握的手，指尖在萧彻掌心极其隐秘地划了一个他们之间约定好的、代表“危险，优先自保”的暗号。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将萧彻向后推开一些，试图将自己暴露在更前方。
也就在这一瞬间，异变陡生！
叛军阵中，一名隐藏的弓弩手捕捉到了这细微的破绽，一支淬毒的弩箭，如同黑暗中吐信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离弦，带着致命的寒光，直射萧彻侧颈！
速度快到极致，角度刁钻至极！
“殿下小心！”一直紧绷着神经的顾清风嘶声提醒。
萧彻察觉到危机，想要闪避，却因护着沈砚而动作慢了半拍！
眼看那支毒箭就要射中——
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紧盯着战局、凭借系统最后能量进行危机预判的沈砚，瞳孔骤缩！
几乎是一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本能，他爆发出生命中最后的力量，猛地挣脱萧彻的手，用自己那早已残破不堪的身躯，决绝地、精准地，挡在了萧彻与那支毒箭之间！
“噗嗤——！”
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在喧嚣的战场上，异常清晰地传入萧彻耳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萧彻眼睁睁地看着那支弩箭，穿透了沈砚单薄的肩胛下方，带出一蓬刺目的血花！
沈砚的身体猛地一震，向前踉跄一步，口中喷出的鲜血，染红了萧彻胸前的衣襟，也染红了他自己苍白如雪的脸颊。
“阿砚——！！！”
萧彻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嘶吼，一把接住沈砚软倒的身体。
触手一片冰凉和温热的粘稠，那浓重的血腥气几乎让他窒息。
沈砚倒在他的臂弯里，视野迅速模糊，剧痛席卷了他所有的感官，生命如同退潮般飞速流逝。
他能感觉到，生命值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跌破【5%】的底线。
他努力地抬起头，看着萧彻那张写满了惊恐、绝望和难以置信的脸，看着他眼中瞬间涌出的、滚烫的液体。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有更多的鲜血涌出。
最终，他只是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想形成一个安抚的笑容，气若游丝，几乎听不见：
“看……我又……救了你一次……”
“……学费……记……记在账上……”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手臂无力地垂落下去。
“阿砚！沈砚！你醒醒！你不准睡！听见没有！”
萧彻疯狂地摇晃着怀里的人，触手的冰凉和那不断涌出的鲜血，让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绝望。
什么皇位，什么江山，在这一刻，都比不上怀中逐渐失去温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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