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哭声，像一场憋了太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我妈，小静，我们三个人，就那么抱着，哭得昏天黑地。
这不是绝望的哭，是把堵在心口那块叫“绝望”的大石头，用眼泪给冲走的哭。
就在这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抽噎的时候，小静兜里的手机，像个被吓坏了的耗子，尖锐地响了起来。
我们三个都跟被电了一下似的，猛地分开。
小静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医院”两个字，她那张刚有点血色的脸，“唰”一下又白了。
她不敢接，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把手机递给我。
我接过来，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把整个屋子的悲伤都吸进了肺里。
我按下了接听键。
“喂……”
我的声音，哑得像破锣。
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护士的声音，带着点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急促。
“请问是礼先生吗？礼铁祝先生？”
“我是。”
“太好了！您快来医院一趟吧！您爱人，小雅女士，她……她醒了！”
醒了。
这两个字，像两颗子弹，瞬间击穿了我的耳膜，在我脑子里炸开。
我整个人都懵了，像一尊被雷劈过的木雕，举着电话，一动不动。
时间好像停了。
世界也安静了。
我只能听见自己心脏“咚咚咚”的狂跳声，一声比一声响，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老公？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我姐她……”
小静看我表情不对，声音都变了调。
我猛地回过神来。
我看着小静，看着我妈，她们俩的眼神里，全是惊恐。
我张了张嘴，想告诉她们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可我发不出声音。
眼泪，毫无征兆地，比话先涌了出来。
我不是哭，我是咧着嘴在笑，可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疯了一样往下掉。
“她醒了。”
我说。
“小雅……醒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这句话。
那一瞬间，我感觉整个别墅都在震。
我妈“啊”的一声，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被我一把扶住。
小静捂着嘴，眼里的惊恐瞬间变成了狂喜，那是一种不敢相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狂喜。
“走！去医院！”
我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手搀着我妈，一手拉着小静，疯了一样就往外冲。
我们甚至忘了叫车。
三个人，就像三只无头苍蝇，冲出别墅，在凌晨空旷的马路上狂奔。
最后，还是一辆路过的出租车停了下来，司机师傅看我们跟逃难似的，吓了一跳。
“师傅，去中心医院！快！多快开多快！”
我把妈和小静塞进后座，自己跳上副驾，语无伦次地吼着。
车窗外，城市的灯火飞速倒退，像一条条被拉长的金色丝线。
我看着窗外，感觉这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我刚刚还在跟文曲星那老头子讨价还价，还在阁楼里准备迎接死亡。
现在，我却要去见我那被我从鬼门关换回来的媳-妇儿。
人生，真他妈的是一场没有剧本的黑色幽默剧。
IcU病房的门，沉重得像隔开了两个世界。
我们赶到的时候，医生正在给小雅做最后的检查。
隔着那块巨大的玻璃，我看见了她。
她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儿，身上还插着各种管子，脸上戴着氧气面罩。
各种仪器还在“滴滴”地响着，但那声音，不再冰冷，不再是催命的符咒。
那平稳的“滴滴”声，此刻，是我听过最动听的音乐。
一缕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在她苍白的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那张脸，还是那么憔??，瘦得让人心疼。
可她的眼睛，是睁着的。
那双曾经像一汪清泉的眼睛，此刻虽然黯淡，却亮着一簇劫后余生的光。
她的目光，穿过玻璃，穿过那些冰冷的仪器，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我看见了她眼中的我，憔悴，狼狈，眼眶通红。
她也一定看见了我眼中的她，脆弱，美丽，像一朵失而复得的珍宝。
医生检查完，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的微笑。
“奇迹，真是奇迹。病人的求生意志非常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我妈和小静围着医生，激动得语无伦次地道着谢。
我却一步也挪不动。
我的脚像在地上生了根，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和她对视。
护士帮我们换上无菌服，终于，那扇沉重的门，为我打开了。
我一步一步地走进去，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
我走到她的病床边，俯下身。
我伸出手，想去摸摸她的脸，手却在半空中抖得厉害。
我怕。
我怕这又是一场梦。
是她，先动了。
她缓缓地抬起手，摘掉了脸上的氧气面罩。
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很虚弱，像羽毛拂过我的心。
“我做了一个梦。”
她说。
我浑身一震。
“我梦见……我在一片星星下面，好多好多的星星，比马尔代夫的还多。”
她的声音很慢，但很清晰。
“有个老头子，穿着古装，胡子白白的，特威风。他说……他说咱俩只能活一个，让我选。”
我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滞了。
我看着她，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她也看着我，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进苍白的发丝里。
“我选了你……我不想让你死……”
她哽咽着。
“可是我看见了……我看见你这个傻子……你选了我……”
“你为什么这么傻……”
她看着我，泪如雨下。
“你这个傻子……”
我也哭了，哭得像个孩子。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拼命地点头。
我俯下身，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还是那么冰凉，没有一丝温度，可我却能感觉到，她的手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轻轻地，回握了我一下。
这一下，比我账户里曾经拥有的那十几个亿，还要让我感到踏实。
这一下，告诉我，我拥有了全世界。
我们俩，就这么隔着病床，一个站着，一个躺着，在泪水中，相视而笑。
哭着哭着，小雅忽然用那只没打点滴的手，轻轻地捶了我一下，没什么力气，像小猫在挠。
“你个王八蛋。”
她带着哭腔，骂我。
“你要是真死了，我告诉你，我下半辈子就带着你的钱，找个小鲜肉，天天在你坟头蹦迪，气死你！”
我听着她这句凶巴巴的狠话，却笑了出来，眼泪还挂在脸上。
“那你可得找个帅的。”
我吸了吸鼻子，笑着说。
“别给我丢人。”
她也笑了，眼泪还在流。
我们俩，就像两个傻子，哭着哭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最后，她收起笑容，定定地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韧得让我心颤的光。
“礼铁祝，你听着。”
“你欠我一条命，你得好好活着，还我。”
“我也欠你一条命，我也得好好活着，还你。”
“咱俩，谁也别想先跑。”
我重重地点头，感觉脖子有千斤重。
“听见了。”
她看着我，眼神慢慢变得温柔。
“以后，不准再干傻事了，听见没？”
“听见了。”
我握紧她的手，把脸贴在她的手背上，感受着那冰凉的皮肤下，顽强跳动的脉搏。
“以后，咱家，我负责吹牛逼，你和小静负责掌舵。”
“咱们仨，好好地，把这日子过下去，把孩子拉扯大。”
她笑了，那笑容，像冬日里最暖的太阳，瞬间照亮了这间冰冷的IcU，也照亮了我荒唐的前半生，和未知的后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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