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长江口的舰炮先撕开了晨雾。日军的观测气球像颗惨白的幽灵悬在半空，精准地将炮口对准罗店阵地，紧接着，密集的炮弹如冰雹般砸落，掀起的烟尘遮天蔽日，连雨水都被染成了灰黑色 。
“轰隆——轰隆——”爆炸声震得猫耳洞顶的泥土簌簌掉落，陆铭凡死死按住钢盔，听着弹片掠过洞口的尖啸。这轮炮火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猛烈，日军显然动用了舰炮支援，战壕边缘的圆木工事瞬间被削平，几具来不及转移的尸体直接被气浪掀飞。“都别露头！这是日军的火力准备！”他嘶吼着，声音被炮声吞没，王二柱紧紧扒着洞壁，脸上满是泥土和雨水的混合物。
炮火持续了整整四十分钟——比常规轰炸多出一倍时间。当最后一声轰鸣消散，阵地上死寂一片，只剩焦土在冒烟。陆铭凡刚探出半个脑袋，前沿哨位的嘶吼就穿透烟尘：“飞机！日军飞机来了！”
三架日军轰炸机低空掠过，机枪扫射的火舌在地面犁出一道道沟痕。紧接着，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黑压压的集群——五辆“八九式”坦克碾着焦土开路，履带卷起的碎石和尸骸飞溅，后面跟着两个中队的日军步兵，端着步枪呈散兵线推进，嘴里喊着“万岁”的冲锋号 。“他娘的，是步坦协同的饱和攻击！”赵虎骂着架起机枪，却被陆铭凡一把按住：“机枪打不动坦克装甲，省着子弹打步兵！王二柱，把燃烧瓶抬上来！”
昨夜赶制的燃烧瓶早已在战壕里码好：空酒瓶灌满了缴获的汽油，瓶口塞着浸煤油的布条，外面用麻绳捆得结实。“三排守反斜面，用集束手榴弹炸履带！四排拿燃烧瓶，等坦克过了战壕就往发动机舱扔！”陆铭凡语速快得像子弹，“记住，这坦克装甲薄，铆钉一震就会崩碎，烧穿舱盖他们就完了！”
话音刚落，第一辆坦克已经冲到阵地前，57毫米主炮轰然一响，战壕瞬间塌了半截，两个士兵来不及躲闪就被埋在土里。“扔！”周正大喊着点燃布条，十几个燃烧瓶划出红色弧线，“啪”地砸在坦克身上。有的汽油顺着装甲缝隙流进发动机舱，火舌立刻窜起；有的砸中观察窗，玻璃被熏黑，坦克顿时原地打转。
“上！”赵虎带着爆破组冲出去，日军步兵的子弹在身边织成火网。他猫腰扑到坦克侧面，瞅准履带缝隙塞进集束手榴弹，拉环一扯立刻翻滚撤退——“轰！”履带被炸得断裂，坦克车身猛地歪斜，里面的日军想爬出来，刚露头就被机枪扫倒。
但日军的进攻没有停顿。第二辆坦克径直碾过战壕，车长探出身子用机枪扫射，四排的一个新兵刚要扔燃烧瓶，就被子弹击穿胸膛，手里的瓶子摔在地上，汽油火瞬间烧到了战壕边。李若曦正带着护士抢救伤员，见状立刻扑过去用白大褂盖灭火焰，胳膊被火星燎起一串水泡，却顾不上喊疼，继续给伤员包扎伤口。
“营长！日军从侧翼包抄了！”刘三狗的嘶吼传来。陆铭凡转头望去，几十个日军借着坦克掩护，已经摸到了阵地右翼的缺口，那边是刚补充的新兵排，眼看就要溃散。“赵虎带一个班顶上去！”他刚要起身，就见一辆坦克的机枪口对准了李若曦的方向，当即扑过去把她按在战壕里，子弹擦着钢盔飞过，在后面的土坡上溅起火星。
“你疯了！”李若曦惊魂未定，陆铭凡却已经抓起两个燃烧瓶：“这里交给你，我去炸坦克！”他借着弹坑掩护往前冲，中途捡起牺牲士兵的步枪，一枪击毙了坦克旁的日军步兵，随即点燃布条，将燃烧瓶狠狠砸向坦克炮塔接缝处。火舌猛地窜起，里面传来日军的惨叫，坦克炮管胡乱摆动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就在这时，第三辆坦克突然转向，径直朝弹药箱堆冲来。陆铭凡瞳孔骤缩——一旦引爆弹药，整个阵地都要完。他刚要扑过去，王二柱已经抱着炸药包冲了上去，拉燃导火索就往坦克履带下塞。“二柱！”陆铭凡嘶吼着开枪掩护，子弹打在坦克装甲上砰砰作响。炸药包轰然爆炸，坦克停住了，但王二柱也被气浪掀飞，重重摔在地上。
“医务兵！”陆铭凡扑过去抱起王二柱，见他只是昏过去才松了口气。此时阵地上已经尸横遍野，四排伤亡过半，刘三狗的胳膊被弹片划开大口子，却还在指挥士兵扔手榴弹。日军步兵已经冲到战壕前，双方开始了白刃战，刺刀碰撞的脆响混着嘶吼声此起彼伏。
就在防线即将崩溃的瞬间，远处传来了军号声——不是日军的！陆铭凡抬头望去，98师的增援部队正从侧翼冲锋，重机枪和迫击炮组成的火力网瞬间压制了日军步兵。日军没想到会有增援，冲锋的势头顿时受挫，剩下的两辆坦克见步兵溃散，也开始往后退，却被赵虎趁机炸断了履带，瘫在焦土上燃烧。
日军步兵开始溃败，阵地上的士兵们疯了似的追击，赵虎光着膀子挥舞着大刀，砍倒了跑在最后的日军伍长。等枪声平息，阵地上已经一片狼藉：三辆坦克冒着黑烟，日军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我方士兵也伤亡惨重，四排几乎打光了建制。
李若曦正在给王二柱包扎，见陆铭凡走过来，递过一壶水：“你刚才太冒险了。”陆铭凡接过水，看着远处还在冒烟的坦克，眼神凝重：“这只是开始，松井石根把罗店当成了突破口，接下来的进攻只会更疯狂。”他转头看向刘三狗，对方正咬着纱布给自己缠胳膊，脸上再没了往日的懈怠。
“营长，下次我带队炸坦克！”刘三狗瓮声说。陆铭凡拍了拍他的肩膀，望向长江口的方向——那里的日军舰炮还在闪着寒光，这场“血肉磨坊”的绞杀，才刚刚进入最惨烈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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