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果？！”牛魔王听罢，一双铜铃般的牛眼骤然瞪得滚圆，几乎要凸出眼眶，声音都因惊愕而拔高了几分，“什么劳什子的正果？！兄弟，你莫不是瞪了？！”
“且不说这虚无缥缈的正果究竟能不能落你头上，就算你真有造化，能赐你个果位仙箓……你以为那江源就会因此忌惮，不敢动你了？！”
他越说越是激动，声音却压得极低，带着一股子恼怒与急切，“你千万莫要听信那些蛊惑人心的鬼话！你这是替人去冲锋陷阵，火中取栗，还蒙在鼓里不自知！莫要再执迷不悟，更不要拉我下水！”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低吼出声，额头上青筋都隐隐跳动。
“哦？”蛟魔王嘴角那抹讥讽的笑意更深了，慢悠悠地反问道，“哥哥，你方才还信誓旦旦说不怕他，如今却又这般百般推脱，苦口婆心，你这还不是怕了他江源吗？”
“是！我是怕他！”牛魔王被他一再挤兑，终于忍不住，豁出去般低吼道，“我老牛承认怕他！行了吧？！可这是因为我老牛知道轻重，懂得审时度势！”
“兄弟，你未曾在那玄门大教之中混过，不知这三界的水有多深！”
他凑近蛟魔王，声音急促而沉重，“你当真以为，在这三界之中立足，靠的是谁拳头大、谁神通强吗？！”
“错！大错特错！真正靠的是人脉！是背景！是那盘根错节的关系！这至关重要的东西，你有吗？！你背后那位许你正果之人，他敢光明正大地站出来替你撑腰吗？！”
牛魔王越说越是激动，指着虚空，仿佛江源就在眼前，“可那江源他有！他当年公然违背玉帝旨意打了天兵天将，最后非但无事，反而受封诛邪真君！”
“他敢去凌霄殿状告文殊菩萨，让文殊菩萨声名大损！最后甚至还全身而退，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这两桩事，换做是你我去做，哪一桩我们能活得下来？恐怕早就被碾得粉身碎骨，形神俱灭了！”
“如今他更是有崇恩圣帝撑腰，你背后那位能大过崇恩圣帝吗？还是说会为了你，跟崇恩圣帝撕破脸？”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转为一种近乎哀求的劝诫，“别傻了兄弟！听哥哥我一句劝！莫要再一意孤行，执迷不悟了！”
“趁现在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我老牛舍下这张面皮，带你一同去找美猴王孙悟空求情！去向那江源负荆请罪，诚心悔过，那猴头或许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替你说两句好话，或许还能给你留一条活路！”
牛魔王觉得自己这番话，已然是仁至义尽，掏心掏肺了。
若这蛟魔王仍旧油盐不进，一心求死，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然而，蛟魔王听完，只是轻蔑地笑了笑，缓缓的摇了摇头，“哥哥的好意，小弟心领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哥哥无心与我合作，共谋大业，那小弟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却又软了下来，带着一丝恳求，“不过，还求哥哥看在往日我等兄弟结义的情分上，容我在此叨扰几日，待时候到了，我自会离去，绝不给哥哥多添麻烦。”
牛魔王一听他还要留下，眉头顿时拧成了一个疙瘩，心中警铃大作，“你既然口口声声说你背后有人撑腰，许你正果，那你为何不直接去投奔他？”
“何苦要躲在我这简陋的禅房之中？兄弟，不瞒你说，哥哥我如今也是寄人篱下，在此仰仗黄极大仙的鼻息过活！”
“这黄极仙山自有其清规戒律，若是惹恼了大仙，我自身都难保，怕是顾不了你！”
他这番话，半是实情，半是推脱，更是想起了先前的旧事。
当年雀鹰那厮也是惹了江源，千里迢迢逃来投奔自己，结果呢？江源直接打上门来，最后逼得自己在老东家那几十年的情义打了水漂，颜面尽失！没脸待下去！
如今好不容易在这黄极山寻了个地方待着，他实在怕极了旧事重演！
蛟魔王闻言，却是缓缓闭上眼睛，语气平淡，“哥哥放心，小弟自有分寸。我就待在这禅房之中，绝不外出，不会给哥哥招惹是非，时候到了，我自会悄然离去，不让任何人察觉。”
牛魔王此刻却是心急如焚，只想赶紧把这烫手的山芋送走，哪还有心思留他在这躲灾？
他苦着脸，“兄弟，不是哥哥非要赶你走，实在是这黄极仙山的规矩森严！大仙最忌门下弟子沾染浊气，煞气，身负血腥杀戮之气者，是严禁上山的！”
“哥哥我此番为了见你，让你藏身于此，已是违逆了大仙的规矩，心中忐忑不安，岂敢再留你长住啊？如今大仙不在尚能瞒一瞒，可大仙若是回来谁能瞒住他？”
他试图用黄极大仙的规矩来压蛟魔王，盼他能知难而退。
谁知，蛟魔王眼睛都未睁开，嘴角却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慢条斯理地反将一军。
“哦？既然如此，那哥哥此刻若是强行赶我出去，难免会弄出些动静，届时，岂不是让满山道友都知晓，哥哥你为了私谊，暗中收留身负血煞之气的恶妖，违背黄极大仙立下的清规？”
“那哥哥岂不是自曝其短，不打自招了吗？”
他这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把无形的枷锁，瞬间套在了牛魔王的脖子上！
牛魔王闻言，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他如何听不出蛟魔王话中那赤裸裸的威胁之意？
“你……你！”牛魔王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蛟魔王，手指都在打颤，心中已是叫苦不迭，悔恨交加！
他此刻才真正明白，这蛟魔王根本不是什么走投无路来投奔的兄弟，而是前来将自己，甚至是要将黄极山拖下水的！
自己引狼入室，如今竟是被他反咬一口，拿捏住了把柄，骑虎难下！
这该死的泥鳅，却是丝毫不在乎什么兄弟情义！
可现在，正如蛟魔王所说，若是此刻强行翻脸，将他轰出去，他定然会闹将起来，自己违背山规、私藏恶妖的事情必然暴露，自己又该如何解释？
最好的情况，恐怕也是被逐出山门，再次沦为丧家之牛！
牛魔王陷入两难之境，脸色变幻不定，心中焦灼万分，却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远在黄极山外，通过那枚紧贴房梁的耳目符，禅房中发生的一切对话，皆被江源一丝不落地听在耳中。
这蛟魔王，果然是受人指使，背后另有主谋！其目的，恐怕绝非简单的寻仇报复，所图甚大！
只可惜，此獠嘴巴极严，关于那幕后之人以及所谓正果的具体信息，却是半点都未曾透露。
万幸的是那牛魔王虽优柔寡断，好面子，容易被人拿捏，但至少尚未昏聩到与蛟魔王同流合污的地步，还存有几分理智。
眼下局面已然清晰，这蛟魔王是铁了心要赖在黄极山，借助牛魔王的窘境和黄极山作为护身符，短期内绝不会主动离开。
而自己，也绝不可能在黄极大仙的道场之内动手拿人。
那么，摆在自己面前的，便只剩下两条路，一个便是等，等到蛟魔王自己按捺不住离开黄极山。
二个便是逼，创造机会，或借助外力，逼迫他离开黄极山。
其实这南赡部洲出了这作恶多端的大妖，自己只需要将这消息透露给真武副手王灵官，以真武大帝的脾气，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踹门拿人。
要知道，真武当年灭妖之时，可是杀了黄极大仙不少子孙，二者关系向来是水火不容。
但这样做，牵扯太大！
自己便等于主动将黄极山乃至真武大帝也拖入了这桩是非之中，更可能无意中就成了此事幕后推手希望看到的事，主动点燃了南赡部洲本就紧张的矛盾，后果难料。
可若是自己亲自去山门前喊话要人，那更是不智之举。无论黄极大仙是否知情，在外人看来，这都是公然打黄极大仙的脸面，是对其权威的挑衅！必将引发难以预料的冲突。
最好的方式，自然是能私下里寻到黄极大仙，将此事原原本本的禀明，陈说利害，由大仙自行处置。如此，既全了礼数，又避免了正面冲突。
可眼下黄极大仙云游未归，又不知道去了哪，此法也暂时行不通。
那么，似乎就只剩下最笨、也是最无奈的一招，苦等。
江源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旁早已等得抓耳挠腮，焦躁不耐，时不时对着黄极山方向龇牙咧嘴的猴头。
以这猴头的急性子，若是再这般枯燥无味地等上两天，他的耐性恐怕就会被磨光。
如今在江源眼中，这猴头虽神通大涨，心性却仍如一个需要时刻看顾的孩童一般，他是片刻都不敢让其离开自己的视线，又不敢放他独自回去。
想到此处，江源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
呵，这局面，当真是有趣。
那老牛因面子所困，被蛟魔王拿捏，进退维谷，骑虎难下。
而他也因投鼠忌器，顾虑重重，被这蛟魔王一番操作，逼得有些为难……
罢了罢了，因果自己不想沾，人自己又想杀，哪有那么舒服的事，师父说有时候要放过，那这次便先放过你！回头再取你命！
江源一甩衣袖，领着猴头驾云向东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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