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踩着枯枝往林子里钻，裤腿被荆棘划出好几道口子。这趟巡山走到老坟圈子时，他后背突然窜起一阵凉风。
这他娘啥玩意儿？老周眯眼瞅着土包前头摆的席面。八盘热菜冒着气儿，当间一盆老母鸡汤漂着油花，白米饭上竖着三根红筷子，活像插在坟头的香。
裤兜里手机震得腿麻，是村主任大嗓门：老周！快回村！张寡妇家出事了！
张寡妇仰面躺在炕上，俩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似的，七窍里凝着黑血。村医老刘头手指头直哆嗦：寅时走的，身上没伤，就是...
就是啥？老周瞅着炕桌上那碗插着红筷子的白米饭，后槽牙开始打颤。
昨夜里她说梦见穿红衣裳的矮个子请吃饭。村主任掏出烟卷，火机打了三回才点着，她说家里还有孩子要照看，死活不肯去。
老周突然想起林子里那桌席面，刚要张嘴，外头传来李老二媳妇的嚎哭。众人呼啦涌出去，只见李老二歪在自家门槛上，耳朵眼里往外渗血丝。
他也说不去吃饭！李老二媳妇瘫在地上拍大腿，说是梦里来了个红脸老太，非要拽他去吃席！
村里炸了锅。王屠户举着杀猪刀嚷嚷：老子就不信这个邪！结果第二天一早，他直挺挺躺在肉案子上，七窍流出的血把半扇猪肉染得通红。
老周蹲在村口石磨旁抽烟，忽然瞥见个穿灰布衫的老头蹲在槐树底下啃烧饼。老头抬眼一笑：红筷子倒插饭，山魈摆的催命宴。
您老是？
青牛观马三爷。老头拍拍手上的芝麻，你们修盘山公路炸了人家洞府，这是讨阴债来了。
村委屋里烟雾缭绕。马三爷捏着旱烟杆敲桌子：山魈这东西记仇，得给补办七天流水席。记住了，鸡得是黑羽的，酒要埋过三年的，碗筷全用红漆的...
这不跟上供似的？村会计扶了扶眼镜。
就是上供！马三爷一瞪眼，还得在子时开席，活人不能坐席面。摆完席赶紧走，听见啥动静都别回头！
第七天夜里，二十桌酒席从山脚排到老坟岗。马三爷掏出一把黄符撒在菜上，符纸沾着菜汤立马变黑。成了，走！
老周走在最后，隐约听见身后碗筷叮当响。他忍不住用余光往后瞥，只见一团红影蹲在席面上，绿毛爪子正抓着整鸡往嘴里塞...
马三爷突然薅住老周后脖领子，指甲盖掐进他肉里：让你别回头！旱烟杆子往老周天灵盖一敲，他脑仁嗡的一声，那红影子尖叫着窜进林子。
回村路上老头直叹气：你这一眼，怕是要多供三年香火。
村委会连夜凑钱，按马三爷吩咐在老坟岗盖了座小庙。开光那天，老周端着黑羽公鸡往供桌上摆，听见墙角传来咯吱咯吱嚼骨头声。马三爷瞪他：甭搭理，吃人嘴短。
消停日子过了半个月。老周在护林站烤土豆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村主任隔着门缝喊：老周！工地挖出个红棺材！
盘山公路施工现场围满人，工头老吴坐在地上直哆嗦。掀开的黄土坑里躺着口朱漆棺材，盖子裂了条缝，露出里头金线绣的寿衣。
这是山魈老巢？老周转头找马三爷。
老头蹲在棺材旁闻了闻，脸唰地白了：要了命了，这是镇着山魈的锁龙棺！他扯开寿衣领子，底下露出一撮白毛，当年修水库淹了人家祖坟，这是拿命换的太平契！
现在咋整？村主任腿肚子转筋。
马三爷掏出个铜罗盘，指针跟抽风似的乱转：快找九只黑狗，要没配过种的。再去寻...
话没说完，棺材盖地弹起来。里头坐起个穿清朝官服的干尸，脸上长满白毛，指甲有半尺长。工人们嗷一嗓子全跑了。
跑个球！马三爷把旱烟杆插进棺材缝，老周，黑驴蹄子！
老周手忙脚乱掏布袋，干尸突然睁眼，俩眼珠子跟绿灯泡似的。马三爷被掀了个跟头，官服袖子冲老周脖子卷过来。
接着！村主任扔过来个矿泉水瓶，老周拧开一泼，腥臊味冲鼻子——敢情是黑狗血。干尸冒起白烟，缩回棺材直抽抽。
马三爷趁机贴了张紫符，棺材缝里渗出黑水。赶紧填土！浇水泥！老头嘴角挂着血沫子，山魈这是要改风水局，再晚半天全村都得成陪葬！
当晚全村老少扛着铁锨守工地，马三爷在水泥桩上刻符咒。子时刚过，山里传来小孩哭似的笑声，水泥面儿上突然凸出个手印。
成了。马三爷瘫在沙堆上，锁龙棺压住了，往后每月十五来烧把艾草。
村主任递烟：那盘山公路...
修个屁！老周踢飞半块砖头，再挖出点啥玩意儿，你给大伙儿陪葬啊？
如今老坟岗小庙香火不断，就是总有人瞅见红影子蹲墙头。马三爷说山魈这是等供奉呢，跟村口小卖部赊账一个理。昨儿老周去上香，供桌上多了把野山枣——甭说，准是那帮祖宗吃美了回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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