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莲攥着银行卡的手心里能攥出水时，老周正对着银行App上那串带六个零的数字傻笑，嘴角快咧到耳根。
“老周我跟你说最后一遍，”林秀莲把卡往抽屉最深处塞，还压了本她妈传下来的《本草纲目》当镇物，“这三百万是咱们去年卖城西那套老房子的钱，现在房价跟坐了过山车似的往下冲，咱们就等它跌到底再买回来。这期间，一分钱都不能动！”
老周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手指还在屏幕上摩挲那串数字：“知道知道，你放心，我老周别的本事没有，定力还是有的。再说这钱是给儿子以后结婚用的，我能瞎折腾？”
这话听得林秀莲心里踏实，当天晚上还特意炖了老周爱吃的萝卜牛腩。她看着老周呼噜噜喝汤的样子，想起去年卖房时的惊险——当时中介天天打电话说“姐，再不出手就砸手里了”，小区里别家业主还在死扛，就老周拍板说“卖”，说“这房价虚得很，早晚得掉”。现在回头看，城西那片房价果然拦腰砍，林秀莲就觉得自家老头虽然平时爱跟她抢电视遥控器，关键时候还真有点眼光。
可她忘了，人对钱的定力，就像冬天里的棉袄，看着厚实，一碰到点热气就想脱。
最先破防的是老周。
大概过了半年，老周开始不对劲。以前每天下班回家就窝沙发上看新闻，现在一进门就躲进书房，关着门对着电脑屏幕唉声叹气。林秀莲以为他工作上不顺心，还特意变着花样做他爱吃的菜，结果有天打扫书房，发现垃圾桶里全是证券公司的宣传单，还有张写着“xx股票，年内翻倍”的便签纸。
“老周，你这是干啥呢？”林秀莲举着便签纸问。
老周脸瞬间红到脖子根，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就是……看看，现在办公室同事都聊股票，我不看显得不合群。”
林秀莲将信将疑，没再多问，只是晚上睡前又把抽屉里的银行卡摸了摸，确认还在才安心。可她不知道，老周早就偷偷记了银行卡密码——那天林秀莲在Atm机取钱，输密码时他假装看手机，实则把数字全记下来了。
等林秀莲发现钱少了，已经是一年后。
那天她想给孙子买个新的儿童安全座椅，去银行取钱时，柜员笑着说：“阿姨，您这卡上只剩两百万了，要取多少？”
林秀莲当时就懵了：“两百万？不对啊，我卡上应该有三百万才对！”
柜员查了明细，指着屏幕说：“阿姨您看，去年这个时候取了一百万，分三次取的，都是在柜台取的现金。”
林秀莲脑子里“嗡”的一声，手里的存折差点掉地上。她跌跌撞撞回家，一进门就把存折摔在老周面前：“老周！你给我说清楚，这一百万去哪了？！”
老周当时正啃着苹果，看到存折上的数字，苹果核“啪嗒”掉在地上。他知道瞒不住了，耷拉着脑袋，跟犯了错的小学生似的，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原来他去年偷偷取了一百万进了股市，一开始还赚了几万块，天天跟同事炫耀，结果没过多久就开始跌，他想着“等等总会涨回来”，越套越深，最后割肉离场时，一百万只剩四十多万了。
“我想着这钱不能就这么没了，”老周声音越来越小，“楼下小王不是开奶茶店赚了钱吗？我就把剩下的四十多万拿来加盟了个奶茶店，谁知道现在奶茶店比便利店还多，三个月就倒闭了，钱全赔进去了……”
林秀莲听完，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就往老周身上抽：“老周你个杀千刀的！咱们当初怎么说的？谁也不能动这钱！你倒好，偷偷摸摸拿去炒股，还去开奶茶店，你以为你是巴菲特还是马云啊？！”
老周抱着头躲，嘴里还辩解：“我这不也是想多赚点吗？谁知道这么倒霉……”
“赚赚赚！你就知道赚！现在好了，一百万没了，儿子结婚的钱都不够了！”林秀莲越说越委屈，坐在沙发上哭了起来。
这事之后，夫妻俩好几天没说话。老周每天下班回家就主动做家务，拖地洗碗全包，还变着法给林秀莲买她爱吃的糖葫芦，可林秀莲就是不搭理他。
直到今年春天，林秀莲去菜市场买菜，听见几个大妈在聊黄金。
“你看我去年买的金条，现在一克涨了五十多，我那十克就赚了五百多！”
“我女儿给我买的金镯子，现在拿去卖都能多卖两千块！”
林秀莲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她回家后，翻出手机查黄金价格，发现确实一路飙升，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晚饭时，林秀莲把筷子一放，对老周说：“老周，咱们剩下的两百万，我要拿去买黄金。”
老周正扒着饭，闻言差点噎着：“买黄金？你疯了？那玩意儿能当饭吃吗？”
“怎么不能？”林秀莲把手机往桌上一放，指着屏幕上的黄金走势图，“你看，黄金天天涨，比你那破股票靠谱多了！你把一百万赔光了，现在该听我的了，我买黄金，肯定能把你赔的钱赚回来！”
老周急了：“你这跟我炒股有啥区别？都是瞎折腾！当初说好不动这钱的，你怎么也变卦了？”
“我变卦？”林秀莲提高了嗓门，“还不是因为你把钱赔光了！我不买黄金，怎么把钱赚回来？儿子结婚不要钱啊？房子不要钱啊？”
“那也不能瞎买！黄金要是跌了怎么办？”
“跌了？你没看新闻吗？现在到处都乱，黄金最保值了，怎么会跌？”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老周拍着桌子说林秀莲“头发长见识短”，林秀莲指着老周的鼻子说他“赔了钱还不让人补救”，吵到最后，林秀莲把桌上的碗都摔了，碎片溅了老周一裤腿。
晚上，老周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去年卖房时，夫妻俩坐在阳台上，看着夕阳，说等房价跌了就买套大点的房子，带个小花园，退休后种种花养养鸟。那时候多好啊，钱在银行里安安稳稳的，心里也踏实。
可现在呢？一百万没了，剩下的两百万还在吵着要拿去买黄金，当初的初心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他又想起小区里的张大爷，前几年拆迁分了四百万，别人都劝他买房炒股，他偏不，就把钱存银行，每年拿点利息，平时就在小区里下下棋，遛遛狗，日子过得悠哉游哉。当时老周还笑张大爷“没本事，不会赚钱”，现在想想，能守住钱不瞎折腾的人，才是真有本事啊。
林秀莲也没睡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她想起白天菜市场大妈说黄金赚钱时的得意样，又想起老周炒股赔光钱时的惨样，心里又慌又乱。她其实也没底，不知道黄金会不会跌，可她就是不甘心，不甘心那一百万就这么没了，不甘心日子就这么过下去。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张照片——去年卖房那天，夫妻俩站在老房子门口拍的，笑得一脸灿烂。
林秀莲拿起照片，摸了摸照片上自己的脸，突然就哭了。她小声嘀咕：“当初说好的，谁也不动这钱，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第二天早上，老周醒过来时，发现林秀莲坐在餐桌旁，桌上放着两碗粥，还有一碟咸菜。
“老周，”林秀莲声音有点沙哑，“我想了一晚上，黄金我不买了。”
老周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咱们剩下的两百万，还是存银行吧，”林秀莲拿起粥碗，轻轻吹了吹，“房价早晚得跌，到时候咱们再买套房子，给儿子当婚房。至于你赔的那一百万，就当买个教训，以后咱们再也不瞎折腾了。”
老周看着林秀莲，眼眶突然就红了。他拿起粥碗，喝了一大口，滚烫的粥滑进喉咙，却暖到了心里。
“好，”老周声音有点哽咽，“听你的，以后再也不瞎折腾了。”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餐桌上，暖洋洋的。林秀莲看着老周，突然笑了：“你说咱们俩，是不是傻？有三百万还不安分，非得折腾到差点家破人亡才甘心。”
老周也笑了，挠了挠头：“可不是嘛，还是咱们张大爷聪明，守住钱才是真本事。”
“以后啊，咱们就跟张大爷学，”林秀莲夹了一筷子咸菜，“好好过日子，别总想着赚快钱。”
老周点头，又喝了一口粥。他心里突然踏实了，就像去年刚把钱存进银行时那样。他知道，有些钱，不是用来折腾的，是用来守住日子的。
而那些曾经因为钱而躁动的心，终于在一场鸡飞狗跳的折腾后，重新落回了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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