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夜，黑得能吞人。
李大山紧了紧肩上的褡裢，加快了脚步。褡裢里装着给儿子抓的药，从镇上回来已经走了两个时辰，月亮都爬到了头顶。这条山路他走了三十年，闭着眼都能摸回家，可今晚不知怎的，总觉得后脖颈发凉。
沙沙——
身后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枯叶被踩碎的声音。李大山脚步一顿，那声音也戛然而止。他回头望去，山路蜿蜒在月光下，空荡荡的，只有几片落叶被夜风卷着打转。
山里的野猫吧。他自言自语道，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显得格外突兀。
继续往前走，那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更清晰了，像是有人刻意放轻了脚步跟在他后面。李大山的后背上渗出一层冷汗，褡裢的带子勒得肩膀生疼。
谁在那儿？他猛地转身，声音发颤。
月光如水，洒在青石板铺就的山路上，泛着冷白的光。山路两侧的松树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李大山咽了口唾沫，心跳如鼓。他想起村里老人常说的山精野怪，说它们最爱在月夜里出来游荡，专挑独行的路人戏弄。他加快脚步，褡裢里的药包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沙沙——沙沙——
身后的脚步声跟得更紧了，几乎贴着他的脚跟。李大山能感觉到有东西在他颈后呼气，冰凉的气息钻进衣领，激得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不敢再回头，只能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
奇怪的是，无论他走得多快，那脚步声总能保持同样的距离。更可怕的是，那脚步声开始模仿他的节奏——他左脚落地，身后的声音也左脚落地；他右脚踩在石板上，身后的声音也右脚踩下。完全同步，丝毫不差。
李大山的心脏快要跳出喉咙。他猛地停住脚步，身后的声音也立刻停止。寂静中，只有他自己的喘息声在耳边回荡。
谁...谁在那里？他的声音细如蚊呐。
回答他的是一阵阴冷的山风，卷着枯叶擦过他的裤脚。李大山鼓起勇气，慢慢转过身——
山路依旧空无一人。
但不对劲。李大山突然发现，这条路他走了半辈子，却从未见过如此浓的雾。乳白色的雾气不知何时已经弥漫开来，将山路两端都淹没在朦胧中。月光被雾气过滤，变得惨淡而诡异。
他颤抖着从褡裢里摸出火折子，吹亮了，微弱的火光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最恐怖的声音——
沙沙、沙沙
脚步声又响起来了，而且这次是从正前方传来的。
李大山僵在原地，火折子的光映照出他惨白的脸。前方的雾气中，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向他走来，脚步声与他刚才的一模一样。
谁...谁在那儿？他声音嘶哑。
人影没有回答，只是继续以相同的节奏向他靠近。李大山后退两步，后背撞上了一棵松树。他惊恐地发现，雾气中又出现了第二个人影，从右侧的山坡上走下，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所有的脚步声都完美同步，像是无数个他在山间行走。
火折子从他颤抖的手中掉落，熄灭了。黑暗中，脚步声越来越近，四面八方。李大山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拔腿就跑。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肺里火烧一般疼痛。突然，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弱的灯光。李大山几乎要哭出来，那一定是村里的灯火！他拼尽最后的力气向灯光奔去。
然而当他冲到灯光前时，却发现那根本不是村庄，而是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庙门半开，里面点着一盏油灯，火光摇曳，将庙内的影子拉得老长。
李大山犹豫了一瞬，身后的脚步声已经逼近。他别无选择，冲进庙内，反手关上了摇摇欲坠的庙门。
庙内空间狭小，正中供奉着一尊山神像。李大山喘着粗气，抬头看向神像，然后整个人如遭雷击——
那神像的面容，竟与他有七分相似。
更恐怖的是，神像的眼睛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在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仿佛正死死盯着他。李大山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求山神老爷保佑...求山神老爷...他不住地磕头，额头撞在青石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庙门外传来脚步声。
沙沙、沙沙
一步、两步，停在了庙门前。
李大山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扇斑驳的木门。门缝下有阴影晃动，有什么东西正站在门外。
突然，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背后袭来。李大山缓缓回头，看到山神像的眼睛竟然流下了两行血泪！那血泪顺着神像的脸颊滑落，滴在供桌上，发出嗒、嗒的声响，与门外的脚步声完全同步。
不...不...李大山瘫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向后爬去，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
门外的脚步声又开始移动，绕着庙宇转圈。一圈、两圈...李大山数着脚步声，突然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事实——那脚步声不是在庙外，而是在庙内的四壁间回荡！有什么东西已经进来了，就藏在庙内的阴影里！
油灯的火苗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庙内的影子疯狂扭动。李大山看到自己的影子从墙上站了起来，慢慢转向他，而他的身体却动弹不得。
啊————！
惨叫声划破夜空，惊起山林中栖息的乌鸦。第二天清晨，村民们在山神庙前发现了李大山的褡裢，里面的药包完好无损。褡裢旁边，青石板上有一串脚印，从庙门一直延伸到山路深处。
奇怪的是，那些脚印只有去的，没有回的。
更奇怪的是，所有脚印都是左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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