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秋分，秋日赏菊宴便成了全京城最要紧的事。
自打内务府放出消息，说皇后要在御花园的澄瑞殿设宴赏菊。
半个月里，勋贵府邸的马车就没断过向宫里头送东西打听消息。
整个京城里最热闹的就是布庄和首饰铺。
苏州新贡的云锦裁成赏菊时穿的褙子、各家小姐鬓边簪的珠花。
都得是新打制的样式，生怕在这场宴会上落了俗套。
这可不是寻常的赏花宴。
宫里早就放出话来，三位成年的皇子都会到场。
陛下尚未立太子，朝中都各自押宝。
二皇子背靠皇后，虽未记到皇后名下。
但满京城都知道皇后嫡出的公主最亲近这位皇兄。
而皇后出自三朝太傅的上官家，天下文人谁不想进上官家学？
谁不想拜入上官太傅门下？
二皇子自己也是文武双全。
在皇子所时，所作文章就被夫子屡屡称赞。
才出宫建府，就领兵剿匪，平了永州匪患。
三皇子母家乃一品骠骑大将军，手握兵权。
自沈大将军英年早逝后，姜家就成了朝中武臣主力。
姜氏一门三将，实打实的勋贵。
而这么多年，姜淑妃也是后宫除皇后外。
第一得宠的妃嫔，三皇子也是最得圣宠的皇子。
四皇子虽母家不显，生母只是贵人。
却勤奋刻苦，接人待物彬彬有礼，脾气更是少见的好得过分。
上到天子，下到宫女内侍，无人不赞叹四皇子谦逊温润。
而尚未行冠礼的五皇子，其母妃贤妃也会到场。
替五皇子物色未来的王妃，贤妃兄长乃宁国公。
世袭爵位，实乃京中一等一的家世。
而这几位，无论哪一位的妃嫔之位，都能定一户人家未来十年的兴衰。
故而从公侯伯爵到新晋的翰林夫人，谁不是卯足了劲替自家女儿准备？
连平日里深居简出的老太君们，都要亲自过问孙女的衣饰言行。
恨不能把毕生的处世智慧都塞进她们脑子里。
宴前三日，御花园就封了园。
宫人踩着晨露将千盆名菊搬入园中。
白菊如缎，金菊似阳，还有那罕见的绿菊，瓣上带着玉色的光晕。
沿着澄瑞殿前的九曲回廊一路铺展，连亭顶的琉璃瓦都映得染了三分秋意。
管事太监拿着册子逐盆核对，光是给菊花喷水的银壶。
就摆了整整二十个，生怕花瓣上沾了半点尘埃。
赴宴那日更是盛况空前。
卯时刚过，朱雀门外就排起了马车长队，朱漆的、描金的、嵌玉的。
夫人们按着品级依次入内，珠翠碰撞的脆响混着环佩叮当，竟比御道旁的秋虫声还要热闹。
谁都清楚，这场菊宴上的一颦一笑，都可能被记入皇子的心思里。
谁簪的菊簪最合时宜，谁答的诗句最得凤心。
甚至谁裙摆扫过菊丛时的姿态最优雅，都能在转瞬间传遍京城，成了决定一门亲事的关键。
这满园的菊花再金贵，终究是陪衬。
真正的较量，藏在那些精心描画的眉眼间。
藏在每一句恭谨却暗藏机锋的寒暄里。
皇后一身赭石色绣折枝菊的宫裙，指尖漫不经心地捻着茶盏沿。
这宴说是赏菊，实则是为几位成年皇子择妃的“相看宴”。
她眼底扫过阶下三位妃嫔，目光先落在淑妃身上。
淑妃穿一身粉紫色宫装，鬓边簪着支碧玉菊钗。
正借着赏菊的由头，频频望向西侧席。
她的母家手握兵权，选妃更重家世根基，目光始终在丞相府的大小姐身上打转。
烈儿难得求她件事，这方大小姐看着端庄。
家世也合适，她定为自己的孩儿定下方大小姐。
贤妃坐在另一侧，玄色锦袍上绣着暗纹菊，比淑妃多了几分沉稳。
她的五皇子虽尚未及冠，此时若有合适的，趁早定下也无妨。
她宁国公世代书香世家，最缺武将的助力。
方才太尉嫡孙女吟菊诗时，贤妃握着团扇的手都悄悄松了半分，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容贵人位份最低，只穿了件月白襦裙，鬓边仅簪着朵新鲜的黄菊。
她的四皇子刚刚出宫建府，母家又无势力。
只能端着茶盏默默坐着，目光偶尔扫过那些千金，又飞快地落回杯中。
她不敢像淑妃、贤妃那样明着挑选。
只盼着能有位性情温和、家世不那么显赫的姑娘，同晨儿安稳度日。
风从殿外吹进来，带着菊香掠过众人衣摆。
皇后终于放下茶盏，笑着开口：
“今年的‘墨菊’开得最好，诸位妹妹若瞧着哪家姑娘合眼缘。
不妨请她们过来，一同赏玩说话。”
话音刚落，淑妃立刻起身应和，贤妃也跟着点头。
只有容贵人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悄悄抬眼。
望向那些在菊丛边说笑的少女们。
“臣妾瞧着丞相家的那个小姑娘，心里很是喜欢。
阿渃，你去请方大小姐过来跟本宫说说话。”
淑妃的话刚落，席上众人面色各异。
皇后不露痕迹地将视线略过贤妃，只见贤妃眉头微皱。
若是三皇子得了丞相家的助力，只怕其他皇子竞争的路更难走一些。
上官家不是没想过扶持昼儿，只是终究不是自己亲生的。
陛下对上官家的猜疑好不容易消退一些，他们不敢再冒险。
正在九曲回廊边上赏花的孙倩倩。
见方思意被请到亭里同几位娘娘说话，她忍不住张望了几下。
是淑妃娘娘啊，孙倩倩放下心来，不是皇后娘娘就行。
二皇子养在凤栖宫，他的婚事，自然也是皇后娘娘做主。
她想起早晨进宫前，爷爷对她说。
五皇子与她年龄相仿，是为佳配，让她同五皇子说说话。
可是她不喜欢五皇子，五皇子只比她大了一岁，她喜欢的是二皇子夏以昼。
万朝节的时候她见到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那样的风光霁月，在散席之后，看到他给明昭公主披上披风。
仔细叮嘱的模样，她就知道这是她想要的未来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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