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处，光线被层层叠叠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斑。空气潮湿闷热，混杂着腐叶、湿土和某种不易察觉的、淡淡的腥气。
沈野四人如同经验最丰富的猎手，在几乎无路的原始丛林中穿行，动作轻捷，几乎不发出任何多余声响。
沈野走在最前，他的步伐看似随意，却总能精准地避开盘绕的毒藤、隐藏在腐叶下的陷坑，以及那些颜色艳丽、散发着甜腻香气却蕴含剧毒的奇异菌类。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不断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被踩断的蕨类植物茎秆、树干上不自然的刮痕、以及地面上某些几乎微不可察的足迹。他似乎在通过这些细微的痕迹，读取着这片森林的记忆。
张起灵紧随其后，他的沉默与这片古老的丛林融为一体，那双淡然的眸子偶尔会在某处异常茂密的藤蔓或者一块形状奇特的岩石上停留片刻，似乎在凭借某种残存的本能进行判断。黑瞎子和谢雨辰垫后，一人嬉笑观察，一人冷峻戒备，形成了有效的互补。
“这边。”沈野忽然停下，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一片苔藓。那里有一个几乎被新生苔藓覆盖的脚印，形状怪异，前掌深，后跟浅，并且带着一种不自然的扭曲感，尤其是肩膀落点的位置，压力异常。“痕迹很旧，但方向明确。他经常走这条路。”
“哟，还是个念旧的，就爱走老路。”黑瞎子压低声音调侃道，墨镜后的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浓密的灌木丛。
继续追踪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的地势变得愈发险峻，出现了一片乱石嶙峋的区域，巨大的岩石上布满了湿滑的苔藓，石缝间生长着带刺的灌木。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腥气似乎浓郁了一些。
沈野抬起手，示意众人停下。他微微侧头，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有东西过来了。”张起灵几乎在同一时间低声开口，身体微微绷紧，做出了戒备的姿态。
他的话音刚落，左侧一片茂密的、几乎垂到地面的藤蔓猛地被撞开！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窜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那身影干瘦佝偻，肩膀的部位果然呈现出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塌陷，正是他们寻找的“塌肩膀”！
他似乎想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利用乱石作为掩护迅速逃离。
“想跑？”黑瞎子反应极快，几乎在黑影出现的瞬间，手腕一抖，一道乌光激射而出，并非致命武器，而是一枚特制的、带着倒钩的梭镖，精准地射向塌肩膀前方的一块巨石，“铛”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拦住了他最佳的逃窜路线。
与此同时，谢雨辰动了。他身形如风，手中的龙纹棍化作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扫向塌肩膀的下盘，角度刁钻，逼得他不得不改变方向。
塌肩膀的反应也极为迅捷，眼见去路被阻，下盘受袭，他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低吼，身体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角度扭曲，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龙纹棍，足尖在一块滑腻的岩石上猛地一蹬，就要借力扑向另一侧的密林。
然而，他刚跃起，一道更快的影子已经如同预判般等在了他的落点。
是张起灵。
他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侧方，沉默地站在那里，仿佛本就是乱石的一部分。在塌肩膀凌空无处借力的瞬间，张起灵出手如电，右手奇长的手指并拢，精准地切在了塌肩膀颈后的某个穴位上。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塌肩膀闷哼一声，浑身力道一泄，如同断线的木偶般从半空中摔落下来，重重砸在铺满腐叶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埃。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张起灵那一击似乎蕴含着某种奇特的力量，让他四肢酸麻，一时竟无法发力。
沈野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徒劳扭动的塌肩膀。黑瞎子和谢雨辰也围了过来，封住了他所有可能逃跑的路线。
塌肩膀抬起头，露出一张因长期隐匿和营养不良而显得异常憔悴、布满污垢的，年轻的脸。他的眼神浑浊，充满了野兽般的警惕与一种深入骨髓的怨毒，死死地盯着围住他的四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威胁声，却紧咬着牙关，一言不发。
黑瞎子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塌肩膀那畸形的肩膀，啧啧两声：“喂，兄弟，别这副德行嘛。哥几个找你问点事，好好配合，少不了你的好处。”他试图用一贯的插科打诨打破僵局。
塌肩膀毫无反应，只是将怨毒的目光转向黑瞎子，依旧紧闭着嘴，仿佛打定主意要做个哑巴。
“嘿，还挺倔！”黑瞎子碰了个钉子，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拍了拍旁边张起灵的肩膀，“哑巴！你看看，这按辈分算，怎么着也算是你的族人吧？你这族长当面，他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你这族长当得，好像也不太好使啊？”
他这话本是习惯性的调侃，意在激将或是缓和气氛。
然而，就在“族长”这两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地上一直如同死物般抗拒的塌肩膀，身体猛地剧烈一震！
他霍然抬起头，那双原本充满怨毒和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极其复杂的光芒，死死地钉在了张起灵的脸上。那目光中，有震惊，有疑惑，有审视。
他干燥起皮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的嗬嗬声消失了。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他盯着张起灵，用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嗓音，艰难地、一字一顿地问出了他被擒后的第一句话：
“你……是……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张起灵身上。
张起灵迎着塌肩膀那复杂到极致的目光，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淡漠表情。他静静地看着地上这个形容枯槁、肩膀塌陷，可能与自己血脉同源的人，沉默了大约两三秒。
然后，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林间：
“我是张起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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