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道外的枪炮声如同疾风暴雨，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日军显然已经大致锁定了乱葬岗区域，正以小队为单位，进行拉网式、梳篦式的严密清剿。子弹啾啾地打在坑道入口附近的泥土和石头上，溅起一串串烟尘。偶尔还有掷弹筒的炮弹落下，虽然暂时无法直接威胁到深埋地下的主坑道，但那沉闷的爆炸声和震动，无不预示着危机的临近。
“队长！东面出口被鬼子火力封死了！”
“西边发现鬼子工兵在探雷！”
“南边…南边鬼子至少有一个中队压过来了！”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坑道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伤员们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呻吟，能动的战士则紧紧握着武器，目光投向凌云，等待着他的决断。
硬拼，无疑是死路一条。转移，多个出口已被封锁或处于火力压制下，贸然出去就是活靶子。
凌云的大脑飞速运转，目光在地图和坑道结构图之间来回扫视。必须打破这个僵局！必须让日军的进攻势头缓下来，哪怕只是片刻，才能争取到一线生机！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角落里面无表情擦拭步枪的石头身上，那个“斩首”的念头再次变得清晰而迫切。
“石头！”凌云低喝一声。
石头立刻抬起头，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潭。
“看到地图上这个点了吗？”凌云手指点向乱葬岗东南方向一处地势略高的小土包，那里原本有一座土地庙，如今只剩残垣断壁，但视野极佳，可以俯瞰大半个乱葬岗区域及其接近地。“坂本要想指挥这次围剿，这里是最可能的前沿观察所！我需要你，带上你的观察员，想办法摸过去！”
“你的任务不是杀多少小兵，是找到当官的！越大越好！最好是…”凌云目光森寒，“能找到坂本那条老狗本人！打掉他！就算打不掉，也要让他见见血！让他知道，他的脑袋并不比他的士兵更硬！”
“明白。”石头言简意赅，检查了一下步枪膛线，将仅有的五发精心保养的子弹压入弹仓，又挑了两枚缴获的九七式手雷挂在腰后。他的观察员——一个同样沉默寡言的年轻战士，迅速准备好望远镜和观测镜。
“我们从北面那个废弃的渗水井出去，那边暂时枪声弱。”石头冷静地判断了一下形势。
“活着回来。”凌云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石头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带着观察员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坑道岔路的黑暗中。
坑道外的战斗愈发激烈。日军显然接受了之前的教训，进攻不再莽撞，而是充分利用火力优势，一步步压缩，一点点蚕食。迫击炮弹不时落下，压制可能藏匿火力点的区域，机枪子弹如同瓢泼大雨，打得乱葬岗上荒草折断，碎尸飞溅。
王老栓、张班长等人指挥着战士们依托有限的坑道出口和天然掩体顽强抵抗，每一次短点射都力求精准，每一枚手榴弹都扔得极其节省。他们是在用生命为石头创造机会，也是在为整个队伍争取时间。
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每一分钟，都有战士负伤或被压制得无法抬头。
就在凌云几乎要按捺不住时，步话机里传来了石头观察员压得极低、却难掩兴奋的声音：“洞幺（凌云代号）！洞幺！这里是鹰眼！猎鹰（石头代号）就位！发现目标！重复，发现目标！土包侧后方，三个军官！一个少佐！不是坂本，但肯定是条大鱼！正在用望远镜观察我方阵地！”
凌云精神一振！虽然不是坂本，但一个少佐中队长，价值同样巨大！
“确认身份！等候最佳时机！务必一击必中！”凌云压抑着激动命令道。
土地庙废墟后，石头如同石雕般卧在碎砖乱瓦之中，全身覆盖着伪装。98k步枪的枪口缓缓移动，透过瞄准镜，他清晰地看到了那个穿着呢子军官服、肩扛少佐军衔的日军军官。那人正举着望远镜，对着乱葬岗方向指指点点，旁边一名尉官在记录，另一名士兵持枪警戒。
距离：约280米。风速：轻度，从左向右。湿度：较高。目标处于相对静止状态。
石头缓缓调整呼吸，心跳平稳得可怕。他的手指轻轻预压扳机，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瞄准镜里的那个十字分划和目标的头部。
观察员在一旁，用观测镜死死盯着目标区域，低声报着参数修正：“风向不变…湿度略有增加，注意弹道…目标未移动…”
就在那名少佐放下望远镜，似乎要对旁边尉官下达什么命令，头部微微侧转，暴露出了更大面积的这一刹那——
“就是现在！”观察员几乎屏住呼吸。
石头的食指沉稳而坚定地完成了最后一道压力。
砰！
一声清脆而独特的枪响，压过了战场上嘈杂的枪炮声，如同死神的点名！
瞄准镜中，那名日军少佐的头颅如同被重锤击中，猛地向后一仰，军帽飞起，整个人一声未吭地直接向后栽倒！红白之物溅了旁边尉官一脸！
“命中！”观察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狂喜！
“撤！”石头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收枪，身体如同安装了弹簧般弹起，和观察员一起头也不回地扑向预定的撤退路线——一条早已看好的陡坡。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日军阵地出现了瞬间的死寂，随即爆发出惊恐和愤怒的狂潮！
“大队长！（日语）”
“狙击手！（日语）”
“在那边！土地庙！（日语）”
所有的火力，瞬间如同发疯般朝着土地庙废墟倾泻而去！重机枪、轻机枪、步枪子弹如同暴风骤雨，将那片区域打得千疮百孔，烟尘弥漫！就连正在进攻的部队也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迟滞。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极大地缓解了坑道入口处的压力。
几分钟后，石头和观察员如同土人般，从另一个隐蔽的入口滚回了坑道，气喘吁吁，但毫发无伤。
“报告队长！任务完成！击毙鬼子少佐军官一名！”石头平静地汇报，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坑道内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虽然只是击毙一名中队长，但在这绝境之中，无异于一剂强心针！它证明了鬼子军官并非不可触碰，证明了他们依然有能力给予敌人痛击！
凌云重重一拳砸在土壁上：“干得漂亮！”
然而，喜悦并未持续太久。日军的报复性炮火变得更加疯狂和毫无规律，几乎覆盖了整个乱葬岗区域。更多的日军部队被调集过来，包围圈进一步收紧。虽然进攻的章法因为指挥官的突然死亡而略显混乱，但兵力的绝对优势仍在。
“队长！这样下去不行！鬼子太多了！我们的子弹快打光了！老李…老李牺牲了！”王老栓红着眼睛跑回来报告，他的小组又减员一人。
李秀才清点着人数和物资，脸色苍白：“队长，能动弹的还有不到三十人，步枪子弹平均每人不到十发，手榴弹只剩七颗…伤员…又多了五个。”
形势依然严峻，甚至比之前更加危险。石头的狙杀虽然挫伤了日军的锐气，打乱了其短暂指挥，但也彻底激怒了敌人，招致了更疯狂的围攻。他们依然深陷重围，弹尽粮绝的阴影步步紧逼。
就在凌云苦苦思索突围之道时，坑道深处，负责看守另一个隐蔽出口的战士，突然连滚爬爬地跑来，脸上带着极其古怪的神色，既紧张又兴奋，还有一丝难以置信。
“队…队长！出口…出口外面有动静！”
凌云心中一凛，立刻握紧了枪：“鬼子摸过来了？”
“不…不像…”战士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好像…是几个人…穿的破破烂烂的…像是老百姓…但又拿着家伙…他们…他们好像在往外扔东西…还…还朝咱们洞口比划手势…”
老百姓？拿着家伙？在日军包围圈的核心地带？
凌云的心猛地一跳，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闪过脑海。
“他们扔的是什么？”
“好像…好像是…捆起来的步枪？还有…子弹袋？！”战士的声音都变了调。
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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