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州府，州狱。
阴暗潮湿的审讯室内，火光跳跃，映照着几张神色各异的脸。
孙铭、李文、张冉端坐主位，沈章作为旁听，坐在一侧，面前放着纸笔，负责记录要点，这是孙铭的安排，既让她参与，又不给她直接发问的机会。
沉重的铁链声由远及近，两名狱卒押着一个身影蹒跚的人走了进来。
正是冯宝山。
多日的牢狱之灾，让他消瘦了不少，华服早已换成肮脏的囚衣，头发散乱，脸上带着淤青，但那双浑浊的眼睛狠戾不减，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却不肯屈服的老狼。
他的目光扫过三司官员，最后，如同毒蛇钉在了沈章身上，那眼里的狠戾变成了刻骨的怨毒。
“犯人冯宝山，见到三位上官，还不跪下！”狱卒厉声喝道。
冯宝山挣扎了一下，终究还是缓缓跪倒在地，声音沙哑：“罪民……冯宝山，叩见三位青天大人。”
孙铭没有叫他起身，目光如电，直接切入核心：
“冯宝山，今有云川县令沈章举告，并查获实证，指证你勾结山匪，私造兵器，图谋不轨。此等罪状，你可知情？可认罪？”
冯宝山抬起头，脸上布满了“冤屈”之色，声音带着哭腔：
“青天大人 ，冤枉！天大的冤枉啊！”
他伸手指向沈章，“是沈章，是她污蔑罪民，她为了在云川立威，为了抢夺我冯家的家产，故意罗织罪名，构陷于我！请三位青天大人明鉴啊。”
李文皱眉，敲了敲桌子：“冯宝山，公堂之上，休得喧哗。
你口口声声说是污蔑，那夷人岩沙指证你豢养山匪，人证在此，你作何解释？”
“岩沙？”冯宝山脸上露出“悲愤”的表情，“那岩沙本就是首鼠两端的小人。
定是受了沈章的威胁或者利诱，才反口攀咬罪民。
罪民与山匪势不两立，怎会与他们勾结？
我冯家历年捐助官府剿匪，县衙都是有记录的呀。”
张冉年轻，见他如此狡辩，忍不住喝道：
“那私造兵器呢？在匪窝和废弃矿洞查获的作坊、铁料、器具，你又作何解释？”
冯宝山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叫起撞天屈：
“大人，那矿洞，早已废弃多年，罪民早已不管不顾。
定是那些天杀的山匪，或者是……或者是某些别有用心之人，”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沈章一眼，“暗中利用那些地方，行不法之事，然后栽赃到罪民头上，罪民对此，一概不知啊。”
他咬死了两点：一，与山匪势不两立，绝无勾结。
二，私造兵器之事，他不知情，是被人栽赃。
孙铭面无表情，对狱卒吩咐道：“带山匪头目王獠。”
不一会儿，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被拖了进来，正是之前剿匪时被抓的匪首之一。
王獠一进来，就噗通跪下，磕头如捣蒜：“青天大人饶命！饶命啊！”
孙铭冷声道：“王獠，本官问你，你等盘踞山中，兵器从何而来？”
王獠抬头，毫不犹豫指向冯宝山：“是他！是冯郎主……不，是冯宝山让我们给他打的。
他说山里安全，让我们找工匠，在矿洞那边偷偷打造兵器，打好了一批，就让我们按他指定的路线运出去。”
冯宝山挣扎着想要站起，被狱卒死死按住，他嘶吼道：
“胡说！血口喷人，我根本不认识你，定是沈章让你来诬陷我的！”
王獠梗着脖子道：“冯宝山，你每个月派人送来的银钱、粮食，还有让我们帮你收拾那些不听话的商户、夷寨，这些事你都忘了？现在想不认账？”
“你……你胡说八道！”冯宝山气得浑身发抖，却无法反驳那些具体细节。
孙铭抓住关键，追问王獠：“冯宝山让你们打造兵器，运往何处？作何用途？”
王獠茫然，摇了摇头：“这个……小的们就不知道了。
冯宝山只让我们负责打造和前期运送，出了山，就有他另外的人接手。
至于用来做什么，他从来没说过，小的们也不敢问啊。”
线索，在这里又断了。
冯宝山咬死不认与山匪勾结和私造兵器，山匪指认冯宝山是主使，却不知兵器最终去向和用途。
场面陷入了僵局。
孙铭的脸色阴沉下来。
他看向一直沉默记录的沈章，沉声道：“沈县令，人犯各执一词，对此，你有何看法？”
沈章放下笔，抬起头，目光扫过状若疯狂的冯宝山和一脸横肉的王獠，最后看向孙铭，
“回孙员外郎，下官以为，人犯冯宝山，巧言令色，百般抵赖，其心可诛。
然，山匪王獠所言，虽指认冯宝山为主使，却无法提供兵器去向及用途之关键证据。”
她微微一顿，在冯宝山几要喷出火的目光中，继续说道：
“此案关键，一在于厘清冯宝山与山匪勾结之细节，二在于追查私造兵器之最终流向。
如今冯宝山矢口否认，山匪所知有限。
下官人微言轻，此前在云川确实难以深究。
如今三位上官在此，正可以朝廷之威，彻查此二事。
或许，需要查一查冯家在州府乃至其他州郡的关联产业、银钱往来，方能找到突破口。”
她再次轻飘飘地将皮球踢了回来，点明了方向，却把执行的难题，完完整整摆在了三司使团面前。
孙铭、李文、张冉三人心中同时暗骂一声。
这沈章，真是甩得一手好锅！
还甩得如此理直气壮，冠冕堂皇！
冯宝山听着沈章的话，眼中怨毒更甚，却咬住了嘴唇，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审讯室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和压抑。
所有人都明白，冯宝山这块硬骨头，比想象中更难啃。
而沈章，再次将自己从审讯的泥潭中摘了出来，静观其变。
孙铭知道，今天再审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他疲惫地挥了挥手：
“将人犯带下去，严加看管！”
“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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