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鋆也立刻站到沈放身侧，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虽是装饰，但气势十足）。
他们只有两人，但那凛然不惧之气势，竟一时镇住了张昱那群只会欺软怕硬的狐朋狗友。
场面顿时剑拔弩张！
张昱以为沈放不敢打，又发现自己竟然被一平头百姓吓唬住，顿时大感颜面尽失，
仗着沈放不敢拿他怎样，，甩了鞭子想打沈放，结果沈放随手就接住了。
张昱见沈放竟敢直接伸手抓住他的马鞭，先是一惊，随即被冒犯的暴怒直冲头顶！
他堂堂大都护之孙，在这长安城横着走，何时被一个平头百姓如此对抗过？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猛力向后拉扯，想把鞭子夺回，可那鞭子在沈放手中如同生了根，纹丝不动。
沈放常年习武，手劲岂是张昱这等被酒色掏空身子的纨绔可比？
他见张昱竟真敢动手，眼中寒光一闪，就欲发力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拽下马来，给他个教训！
“三伯父！不可！”
“叔父！不可！”
在沈放即将发力之际，沈章和沈鋆的声音同时响起。
沈放动作一顿，不解地看向侄儿。
沈章对他微微摇头，低声道：
“当街互殴，不论缘由，皆触犯律法。
我们占理，莫要因他而授人以柄，惹上官非，耽误正事。”
沈放闻言，虽心有不甘，但也知侄儿说得在理。
他狠狠瞪了张昱一眼，猛地松开了手。
张昱正全力向后拉扯，沈放骤然松劲，他猝不及防，整个人在马上一个趔趄，差点向后翻倒，
狼狈地稳住身形，引得周围围观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的低笑。
这笑声更是火上浇油，让他颜面尽失。
他稳住身形，以为沈章是怕了他家的权势，不由得意起来，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腕，嗤笑道：
“哼！算你还有点见识！知道我惹不起！”
他自觉找回了场子，恶向胆边生，再次扬起了马鞭，
这次竟是直接朝着沈章的方向虚抽过去，带起凌厉的风声，意图吓唬羞辱她：
“今天我就教教你，在这长安城，该怎么跟我说话！”
鞭影袭来，沈章却站在原地，不闪不避，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她抬高了声音念道：“《周律疏议·斗讼律》有载：
‘诸斗殴人者，笞四十。谓以手足击人者。伤及以他物殴人者，杖六十’！”
“张千金，”沈章目光如电，直射张昱，“你方才挥鞭袭扰我三伯父，已属‘以他物殴人’未遂！
此时再次挥鞭，意图恐吓、袭击朝廷准予参加省试的举子！
人证物证俱在，众目睽睽之下！
莫非你真要试试，是你们张家的家法大，还是这大周朝廷的《律疏》大？！”
《周律疏议》！
杖六十！
张昱扬起的手臂僵在了半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平日里无法无天，哪里真去研究过什么律法？
只知道祖父权势大，没人敢把他怎么样。
可沈章当众搬出朝廷律法，条条款款说得明明白白，更是点出了她“举子”的身份！
殴打平民和殴打算是“准官员”的举子，这性质可大不相同！
尤其还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被无数双眼睛看着！
就算祖父事后能摆平，一顿严厉的家法和训斥是绝对免不了的，搞不好还会影响祖父的官声！
他身边的狐朋狗友也被沈章这突如其来的法律攻势吓住了，面面相觑，不敢再出声怂恿。
沈鋆见他气势已馁，趁势上前一步，虚虚一礼，朗声道：
“张家郎君，年关将至，何必为了些许意气之争，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若是惊动官府，让大都护面上无光？不如各自退一步，就此别过，如何？”
这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张昱举着鞭子，放下不是，不放也不是，僵在那里，脸色青红交加，难看至极。
他瞪着沈章，最终还是对律法的畏惧和可能带来的后果占了上风。
他悻悻地收回马鞭，狠狠啐了一口：“哼！算你狠！我们走！”
他调转马头时，恨恨道：“沈章，我记住你了，你最好别落我手里。”
说罢，再也没脸待下去，一夹马腹，带着一群同样灰头土脸的同伴，狼狈挤开人群，飞快地溜走了。
围观人群见一场风波就此消弭，纷纷松了口气，看向沈章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惊奇与敬佩。
这位沈四娘子，不仅才学出众，竟连律法都如此精通！
三言两语，便将那横行霸道的张小霸王说得哑口无言，狼狈而逃！
真是厉害！
沈放看着张昱等人远去的背影，犹自愤愤：“便宜这小儿了！”
沈章转过身，对沈放和沈鋆感激道：“多谢三伯父，大兄护卫。”
又对母亲和姐姐安抚地笑了笑。
沈箐看着女儿，眉眼舒缓。
女儿真的长大了，已能独当一面，不仅才华横溢，更兼具智慧与胆识，懂得运用规则来保护自己和家人。
经此一闹，采买的兴致也淡了。
一家人无心再逛，便打道回府。
回到崇仁坊小院，关上大门，将外界的纷扰也一并隔绝。
刚进家门不到一个时辰，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很快给小院披上了一层素白。
寒气透过窗缝丝丝缕缕地渗进来，屋内虽燃了炭盆，仍觉得手脚有些冰凉。
沈容见大家神色疲惫，便想着弄些热乎吃食，既祛寒气，也添些过节的气氛。
她向来心细手巧，与沈箐商量后，便与大嫂荀玥一同带着丫鬟仆役忙活起来。
到了傍晚，正厅中央支起了一个小巧的红泥火炉，炉上坐着一个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双耳铜锅，
锅里是用鸡骨架、猪骨并几味温和药材熬煮了半日的浓郁汤底，奶白醇厚，香气四溢。
这是时下在北方渐渐流行的“暖锅”，也有些南来的客商称之为“打边炉”。
围着暖锅，摆满了各式处理好的食材。
切得薄如蝉翼的羊上脑肉片，嫩红的鸡脯肉，爽脆的鱼片，自家手打的肉丸，还有泡发好的香菇、木耳，以及冬日里难得的嫩青菜、冻豆腐等。
旁边的小几上，还放着几个小碟，里面是沈容特意调的蘸料，有麻酱腐乳韭花酱，也有简单的姜醋汁，供各人按口味取用。
“阿母，三伯父，大兄，嫂嫂，阿章，快来趁热吃！”沈容笑着招呼大家入座。
她脸颊被热气熏得微红，额角还有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亮晶晶的，喜笑颜开。
一家人围炉坐下，炭火的暖意混合着食物的香气，瞬间驱散了冬日的严寒和连日苦读的沉闷。
“还是容儿想得周到！”沈放搓着手，看着翻滚的汤锅，食指大动，
“这大冷天的，围着暖锅吃上一顿，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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