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的血腥与惊变，如同投入湖面的一块巨石，余波久久未平。
翌日，天色阴沉。
云芷萝早早便立在分给她的僻静小院中，秀眉微蹙，神情专注。
小满需要更实际的保护，宫廷是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皇帝彻查内鬼的雷霆之怒，必将搅动所有暗流。
她的目光在院中各色草药植物间逡巡。
身为现代米其林星厨，她对食材的特性了如指掌，但将植物化为武器，却是一片崭新的领域。
她脑中飞速思索着，需要一种效力强劲、便于携带，且在小剂量下不致命却能瞬间剥夺对方行动能力的东西。
视线最终落在墙角一丛不起眼的火红色小辣椒上。
这是一种来自南境的特殊品种，名为“鬼见愁”，初时她只因其独特的辛辣风味引种，欲作烹饪之用。
此刻，金手指轻轻一震，信息浮现：【鬼见愁辣椒，茄科，辣椒属。主要成分：高浓度辣椒素。特性：极度辛辣，强烈刺激性。】
系统只提供基础信息，并不附赠武器制造说明书，但“高浓度辣椒素”与“强烈刺激性”这几个字，瞬间点亮了云芷萝的思路——辣椒水！催泪瓦斯！一个古老而粗犷，却无疑有效的版本。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云芷萝全身心投入到这“秘密武器”的研制中。
她先是精心挑选出那些成熟饱满、色泽最为艳烈的“鬼见愁”。
随后，以精准的火候控制，将辣椒慢慢烘干，既要去除水分使其变得焦脆，又不能丝毫烤糊，以免减损其效力。院内渐渐弥漫开一股淡淡的、带着攻击性的辛香。
待辣椒彻底干透，她戴上早已备好的厚布面罩和手套——这是在初次处理时，仅仅一小片辣椒碎屑不慎入眼，便让她咳喘不止、泪流满面的惨痛教训中习得的。
她将干辣椒置于沉重的石臼中，一下下用力捣砸，直至它们化为一种近乎无法察觉的、细腻至极的暗红色粉末。
那粉末在阳光下微微浮动，仿佛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她又寻来几块质地紧密的丝绸，裁成小巧的囊袋，每个约莫只有掌心大小，刚好可以藏于袖中或囊中。
她将捣好的辣椒粉小心翼翼地灌入其中，再用细密的针脚缝合。
为了试验效果，她将一只装满干草的粗布袋子权作靶子，远远吊在树杈上。
退开十数步，她屏住呼吸，将一只辣椒粉囊袋奋力掷出。
囊袋精准命中目标，应声而破，一小团猩红的粉雾瞬间弥漫开来。
即便隔着一段距离，空气中传来的辛辣气息也让她眼眶发酸。
当一阵微风将一丝粉尘吹向她这边，她立时双眼刺痛，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喉咙也火烧火燎地难受起来。
“咳咳……好家伙！”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低声赞叹，心中既有成功的喜悦，也带着一丝后怕。
“这玩意儿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如此少量的粉末便有这般威力，若是数量足够，其效果之惊人，足以令寻常护卫瞬间失去战斗力，甚至……在战场上也能发挥奇效！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一震。她不敢怠慢，立刻手脚麻利地又制作了十几个，仔细收好。
小满必须随身携带一个，她自己也要留些防身。
当天下午，萧砚卿王府内的一间雅致静室中，气氛却不似陈设那般轻松。
茶香袅袅，却驱不散凝重的思绪。除了云芷萝与神色冷峻的萧砚卿，周清缊也赫然在座。
他依旧是一身看似随意却处处透着精致的衣衫，手中一把玉骨扇不紧不慢地摇着，狭长的丹凤眼带着几分慵懒，却又仿佛能洞悉一切。
萧砚卿身着暗色锦袍，俊美的脸庞因连日的疲惫与压抑的怒火而显得有几分苍白，他率先打破沉默：“皇叔有令，内鬼必须揪出，大罗在宫中的势力必须彻底清除。”
“此事刻不容缓。”
“四皇兄。”萧砚卿睫毛垂下，一字一句分析，“当年意图掳走小满的，便是他的人。名义上是为了铲除他眼中钉，巩固自己的地位。此人素来心狠手辣，野心勃勃，若说皇室之中谁最有可能与大罗勾结，铤而走险，非他莫属。我们从他查起，他的门客、往来书信、钱财走向，都要一一细查。”
云芷萝点了点头，将一只小巧的丝绸囊袋放在桌上：“这是我做的小东西，给小满防身，我们也能用上。”
她简略说明了辣椒粉的威力。
萧砚卿拿起那囊袋，指尖轻轻一捻，眉梢微挑。
周清缊的扇子停了半瞬，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云姑娘巧思，这‘火辣辣’的小玩意儿，倒与姑娘的性子有几分相似。”
他话锋一转，目光流转，带着几分戏谑，又带着几分深意地望向萧砚卿。
“九殿下，四皇子确是个显而易见的目标，正如其人，行事张扬，手段粗暴。可大罗行事，向来以诡秘阴柔着称，润物细无声才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他微微前倾，语调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蛊惑：“殿下不妨想想您自己身上的顽疾——那如影随形的寒毒。那可不是一剂猛药便能造就的吧？必定是经年累月，潜移默化，由您身边最亲近、最信任之人，在饮食茶水，乃至熏香衣物中，一点一滴，‘精心’调理而成。”
萧砚卿皱了皱眉。
他体内的寒毒，曾是他心底最深的一根刺，时刻提醒着他暗处窥伺的毒蛇。
周清缊眼波流转，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与一丝恰到好处的悲悯，继续道：“不瞒殿下，我也曾蒙受宫中类似的‘照拂’，所以我亦对这类毒物有过一番切身体会。”
他漫不经心地用扇子点了点自己的心口。
“这类阴毒，往往经过精心调配，源头极难追溯。或许我们更应该回溯过往。那些曾侍奉您左右的内侍、宫娥，乃至太医。谁曾拥有那样的便利，那样的时机，又或者，谁心中藏着不为人知的怨怼，抑或早已被异国收买？”
萧砚卿墨色的眼眸对上周清缊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空气中似有无形的电光噼啪作响，那是两种同样锐利的智慧在交锋。
“那么，我们便有两条路可走。”
云芷萝总结道，“一是追查四皇子与大罗的瓜葛；二是追查你寒毒的源头，从当年侍奉你的人查起。”
萧砚卿颔首：“正是。四皇子那边，我亲自来。他的行踪、他的党羽、他的银钱往来，我自然会让他无所遁形。”
周清缊唇边漾开一抹缓慢而迷人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未曾抵达眼底。
“那么，便请九殿下恩准，将这桩……更为‘精巧’的毒案与旧事，交由小可来处置如何？小可对梳理这些缠绕不清，尤其是沾染了毒液的丝线，颇有几分心得。”
他顿了顿，又带着一丝促狭的意味补充道，“而且，小可的法子，恐怕也比九殿下直接对上一位皇子，动静要小得多，不容易惊动满城的蛇虫鼠蚁。”
萧砚卿轻笑：“那请你认真调查实际，而不只是你那些……花哨的推论。”
“九殿下放心，小可出手，向来只问结果。”周清缊轻描淡写地应道，款款起身。
云芷萝看着这两人，无奈地轻叹一声：“好了，两位，别争了，我们目标一致。我协助砚卿调查四皇子。而且，我还需要多做些这个。”
她指了指桌上的辣椒粉囊袋，“很多很多。”
一个脆弱的联盟就此达成。
周清缊行至门口，却又停下脚步。
他回首望向萧砚卿，眼神复杂：“那么，九殿下，且看我们谁先得手。当然，我可不是为你。报仇前，我得先弄明白，我的仇人究竟是谁……”
随后，他对云芷萝的颔首，则明显多了几分真诚的暖意，“云姑娘，万事小心。京城里的毒蛇，可都出洞了。”
随着他玉骨扇的最后潇洒一摇，其人已消失在门外，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奇异草药香与未尽的弦外之音。
萧砚卿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扉，沉默良久，脸上神情变幻莫测。
最终，他转向云芷萝，先前的疲惫一扫而空，他咬了咬后槽牙，没忍住：“他这个人，着实令人恼火。”
“开始吧，”萧砚卿抬眼，“风暴已至。我们要么驾驭它，要么被它吞噬。”
这场无声的暗战，已然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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