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山口大营返回鄠县县城时，已是初冬。
空气里带着凛冽的寒意，但陈海的心情是热的。
新开的“鄠县医院”选址在县城最繁华的钟楼街。
开张那日，鞭炮齐鸣，人头攒动。
徐子宾亲自到场剪彩，满脸堆笑，一口一个陈掌柜高义，姿态放得比谁都低。
有县尊亲自站台，加上之前救治瘟疫积攒下的口碑，医馆一开张便门庭若市。
陈海站在不远处，看着徐秋菱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灰布工作服，带着几个女学徒，在诊室和药房之间穿梭忙碌。
她沉稳干练，已然有了后世医院院长的几分风范。
这份安稳发展的惬意，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医馆开张的第三天，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陈海位于县城老宅的后院。
来人没有穿情报局那身显眼的制服，而是换了身半旧的短打，像个寻常的伙计。
但他脸上紧绷的神情，还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都在诉说着不同寻常的紧急。
“千总。”
他递上一份用火漆密封的竹管，声音嘶哑。
“汉中加急。”
陈海接过竹管，指尖发力，直接捏碎了封蜡，展开里面的薄纸。
纸上的字不多。
但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血腥气。
几个月前，李自成率部猛攻汉中，被洪承畴带去的猛将曹变蛟设伏大败，损失惨重。
但这位新任“闯王”并未消沉，败退之后，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放弃经营多年的陕地，全军入川。
四川此时防备空虚，李自成大军如入无人之境，短短两月，连克巴州、达州等三十八座州县，兵锋直指成都城下，整个四川为之震动。
陈海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纸面。
历史的轨迹，因为他的出现，已经发生了偏移。
原本，李自成要到年底才会被迫入川，现在却提前了大半年。
“蝎子块”部的覆灭，自己势力的崛起，无疑加剧了官军在秦岭东段的清剿力度，也让洪承畴和新上任的孙传庭，有了更强的实力去对付李自成。
他的行动，间接将这头猛虎逼进了新的牢笼，也逼得他更早地开始寻找新的突破口。
情报的后半段，是情报局的分析。
受杨嗣昌“四正六隅”剿寇方略的压迫，以及洪承畴在集结重兵准备围困，李自成在四川的攻势受阻。
情报局判断，他极有可能在今年开春之后，再次突围，重返陕西。
其中，其麾下大将“混天星”部，已作为先锋，于上月秘密潜入汉中南部的山林地带。
情报局根据以往经验猜测，混天星很可能会在汉中潜伏，等待李自成主力汇合，再图西安府。
“让汉中和商洛那边的人都盯紧了。”
陈海将情报递还给探子，声音沉稳。
“任何风吹草动，立刻上报。”
“是。”
探子领命离去，陈海却站在院中，久久未动。
开春……
他原本的计划，是在年终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扩军。
消化掉新归附的数万人口，将手中的新式火器图纸转化为真正的战斗力。
到那时，他才有底气去面对李自成这种级别的对手。
可现在看来，时间不等人了。
他必须加快脚步。
绝对不能让流寇的兵锋，靠近鄠县一步。
这里每一寸正在开垦的冬麦田，都是他未来的根基，绝不容有失。
然而，陈海还是低估了战局的瞬息万变。
也低估了一个走投无路的赌徒，能做出何等疯狂的举动。
那份“开春来犯”的预警情报墨迹未干。
仅仅五天之后。
那名探子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这一次，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院子，脸色惨白如纸。
“千总！十万火急！”
他甚至来不及行礼，直接将一份新的情报拍在陈海桌上，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
“混天星……突然动了！”
陈海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个点，猛地抓过那份情报。
上面的消息简单粗暴，却如一道晴空霹雳，炸响在他的脑海。
流寇大将混天星，并未在汉中等待李自成主力。
他悍然率领麾下三万精锐，裹挟着十二万饥民，号称二十万大军，已经冲出汉中！
如同一股失控的黑色洪流，直扑西安府而来！
其前锋探马，预计不出半月，便会出现在鄠县地界。
“还真是奇怪！”
陈海有些想不通混天星为何突然如此行事，这不太符合流寇联合行动的动作，而且孤军深入陕西，难道他就怕被困在陕西？
但不论怎么讲，事情已经发生，他必须要做好混天星进入西安府的准备。
现在再想扩编，已然来不及了。
新兵没有三五个月的操练，上了战场就是炮灰，甚至可能冲乱自己的阵脚。
而他要面对的，是三万亡命之徒和十二万能被随意驱使消耗的饥民！
陈海闭上眼，再睁开时，所有的情绪都已隐去，只剩下刺骨的冷静。
“传我命令！”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召集宋先生、赵老四，所有司、局级以上军官，立刻到我这里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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