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当宋可费力地睁开肿胀酸涩的双眼时，被窗外猛烈倾泻而入的阳光刺得下意识地眯起了眼。视线艰难地聚焦到墙上的挂钟——时针赫然指向十二点。
她居然睡了这么久？一阵心慌瞬间攫住她，她猛地扭头看向旁边的婴儿床——
空的！
女儿不在！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让她残存的睡意瞬间蒸发殆尽。昨晚那些混乱的、痛苦的记忆碎片汹涌回笼，混合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他后悔了？他是不是把女儿带走了？像所有那些豪门恩怨一样，把孩子从母亲身边夺走？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翻身下床，赤着脚，甚至来不及套上拖鞋，就踉跄着冲向了与主卧相连的、那间精心布置的婴儿房。
房门虚掩着，她一把推开——
温暖的阳光洒满房间，周姐正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拿着一个摇铃，逗弄着婴儿车里咿咿呀呀挥舞着小手的女儿。画面温馨而安宁。
宋可僵在门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看着女儿安然无恙的模样，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后背竟惊出了一层薄汗。
周姐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看到宋可脸色苍白，头发凌乱，一双眼睛肿得像核桃，还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眼里那份未褪尽的惊恐清晰可见。周姐心下立刻一紧，以为是产后抑郁昨晚又发作了，连忙起身，脸上堆满了慈爱和关切：
“哎哟，太太，您怎么这样就下来了！这还在月子里呢，最不能受凉的就是脚底心了！快快快，快回去把袜子和鞋子穿上！”她说着就想去扶宋可。
而宋可仍僵在原地不动，目光死死地锁在女儿身上，仿佛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周姐见状，心下叹了口气，只当她仍是情绪不稳，便自顾自地继续说话，试图用温和的唠叨安抚她：“您放心，小小姐好着呢，刚喂了奶，玩了一会儿，眼看就要睡了。先生一早去公司前，什么都安排好了，特意千叮万嘱，让我们千万千万别吵醒您，说您累了，必须睡到自然醒。”
这时，吴妈正好端着一份精致清淡的月子餐进来，听到周姐的话，也忍不住笑着搭腔，语气里满是感慨：“是啊，太太。先生今早天没亮就起来了，轻手轻脚的，生怕吵着您。他在书房处理了会儿事情，六点就过来陪着小小姐，连冲奶粉都要亲自试温度呢。我们想搭把手，他都摆摆手，让我们等着吩咐就好。”
她把餐盘放在小几上，继续道：“林管家刚才还念叨呢，说先生今天早上推了个挺重要的视频会议，就为了多陪小小姐一会儿。临走前还又不放心地来看了一眼，那眼神哟……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先生对您和小小姐，那可真是没得挑，用心到家了。”
周姐忙不迭地点头附和：“就是这个理儿！太太，您呀，真的得放宽心，好好把身体养好，把心情调理过来比什么都强。我看先生自己也是一晚没睡踏实，眼圈都是青的，一大早又忙里忙外，连早餐都没顾上吃就赶去公司了，还不是为了能让您安心休息？这份心意，真是……”
听着周姐和吴妈你一言我一语，话语间满是真诚的感叹和对钱铮的维护，宋可怔怔地站在原地。
她们口中的那个男人，体贴、细心、甚至有些笨拙地亲力亲为，为了让她多睡一会儿而推掉会议、叮嘱佣人、饿着肚子去上班……还有他这段时间的改变，昨晚那些让她矛盾又温暖的话语，这和她一年前认识的、那个高高在上、一切以利益为先、冷酷无情的“钱先生”，形象割裂得让她恍惚。
她下意识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和求证，喃喃地问出口：“周姐……你们为什么……都觉得他对我很好？”
周姐和吴妈对视一眼，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周姐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宋可面前，语气格外恳切：
“太太，我们在这宅子里待了这么多年，看人看事总还有点眼力见。先生是什么样的人？说一不二，雷厉风行，在外面那是能呼风唤雨的人物。可您看他现在，会因为我们给孩子洗澡水温没调准而紧张，会因为您多吃了一口点心就悄悄让我们明天多做些，会记得您怕吵特意换了所有房间的地毯……这些小事，装是装不出来的，也不是一句‘为了孩子’就能全解释得了的。”
吴妈也轻声道：“是啊，太太。人心都是肉长的。先生看您的时候，那眼神里的东西，是做不了假的。”
宋可沉默地听着，心中的坚冰在那一声声朴实的描述中，似乎又被撬开了一丝微小的缝隙。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光着的脚，冰凉的感觉此刻才清晰地传来。
“我……我先回去穿鞋。”她声音有些沙哑，最终没有回应那些话，只是默默地转身，慢慢地走回主卧。
她的心很乱，但某种尖锐的恐慌，似乎在周姐和吴妈那些充满生活气息的话语里，悄然消散了一些。她走到床边，并没有立刻穿鞋，冰凉的木地板刺激着脚心，却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清醒。
她拿起手机，解锁屏幕。界面干净整洁，没有未读消息的红色角标，没有他发来的任何追问她醒了没、或是提醒她吃饭吃药的的信息。
他真的……给了她一个无人打扰的清晨。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又微暖的情绪，如同初春的溪流，缓缓地漫过她干涸皲裂的心田。
宋可洗漱好，用过午餐后，走出房间，准备去隔壁看女儿。
恰好这时，林管家压低却依旧清晰的声音从楼梯口隐约传来：“……对，家主，太太刚睡醒不久……精神看起来还好。午餐？已经用过了，是……您放心……好的，我明白，马上安排…………好的……好的。”
声音随着他下楼的脚步声渐传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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