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孤寂到仿佛要与天地同朽的身影。
他只有一条手臂，握着一把断裂的古剑，身形枯槁得像一截风化的老木。
可他只是站在那里，便如同一座亘古不移的山岳，将身后那座濒临破碎的锁妖塔，与前方这片汹涌的末日魔土，泾渭分明地隔绝开来。
他身上那件破烂不堪的道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但那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与死志，却比世间任何神兵利器都要来得锋锐。
楚玄的瞳孔微微收缩。
金丹后期。
而且，是那种在生死边缘磨砺了无数岁月，只差半步便可触及元婴门槛的顶尖强者。
其根基之雄浑，气息之凝练，远非之前那个靠禁术催谷起来的冯渊可比。
“师兄……”骆樱握紧了手中的剑，俏脸上满是凝重。
姚千雪更是俏脸发白，在这道身影的注视下，她感觉自己的魔功运转都变得滞涩起来，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
那独臂老者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着，最终落在了楚玄身上。
他的目光中没有生机，只有一片死寂的荒漠，以及深埋在荒漠之下的，足以焚尽一切的警惕与敌意。
沙哑、干涩，如同两块岩石在摩擦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自三十年前云鹤道人走后，此地，再无生人。”
一句话，让楚玄心中剧震！
他果然认识师尊！
“前辈……”楚玄刚要开口。
然而，对方显然没有与他们交流的打算。
独臂老者眼中仅存的那丝人性似乎被彻底磨灭，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刺骨的杀机。
“无论你们是谁，为何而来。”
“擅闯禁地者，死！”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简单地抬起手臂，手中的断剑向前一挥。
嗡——！
一道苍凉、霸道、仿佛要将这片暗红色天空都斩开的灰色剑气，凭空而生，裹挟着无尽的肃杀之气，朝着三人横扫而来！
剑气所过之处，空间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地面上粘稠的泥沼被瞬间蒸发，留下一道深不见底的漆黑沟壑。
这一剑的威力，已然超越了寻常金丹中期的范畴！
“退后！”
楚玄暴喝一声，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出，挡在了骆樱和姚千雪身前。
他深知，这一剑，两个女孩绝对接不下来。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击，楚玄没有选择硬碰。
他的双手在身前急速掐诀，脑海中《三清道藏》的护身法门自行运转。
“三清御甲，玄黄为盾！”
刹那间，精纯至极的金色道家真元自他体内狂涌而出，在他身前迅速凝聚成九面厚重凝实的八卦光盾。
光盾层层叠叠，彼此相连，上面流转着玄奥的金色符文，散发着厚德载物、万法不侵的磅礴气息。
这是《三清道藏》中最正统的防御道法，讲究的便是一个“御”字。
轰！！！
几乎在光盾成型的瞬间，那道摧枯拉朽的灰色剑气，便狠狠地斩在了第一面八卦光盾之上。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整个山谷！
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海啸般向四周扩散开去，将百米内的焦黑大地都掀起了一层。
咔嚓！
第一面光盾应声而碎。
紧接着是第二面，第三面……
那道灰色剑气仿佛无坚不摧，以一种无可匹敌的姿态，摧枯拉朽地撕裂着楚玄的防御。
短短一息之间，九面光盾已破其八！
独臂老者浑浊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
他这一剑，虽未尽全力，但寻常金丹中期的修士，也绝无可能如此轻易地挡下。
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金丹初期的年轻人，其真元的精纯与浑厚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但这丝讶异，并未让他停手。
守护锁妖塔，是他的天职，是刻入骨髓的执念。
任何威胁，都必须在萌芽状态便被彻底抹杀！
“斩！”
老者口中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攻势变得更加狂猛。
他手中的断剑化作一道道灰色的闪电，剑法古朴而狠辣，大开大合，每一剑都蕴含着开山断岳之威，却又在细微处暗藏杀机。
一时间，漫天都是纵横交错的剑气，将楚玄彻底笼罩。
楚玄被完全压制在了下风。
他只能不断催动真元，凝聚出一面又一面的光盾，却又在瞬息之间被对方的剑气斩碎。
每一次碰撞，都让他气血翻涌。
金丹初期与金丹后期的鸿沟，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
远处，刚刚强行破开结界一角，追随而入的张凌云一行人，恰好目睹了这一幕。
“那……那是蜀山剑派传说中的守塔人！”一名龙虎山的弟子骇然失色，声音都在颤抖。
“传闻他三十年前便已是金丹后期，在此地枯守一甲子，实力深不可测！”
张凌云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他死死地盯着那道独臂身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仅仅是远远看着对方的剑势，他便感觉自己的道心都在颤抖，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反抗之意。
太强了！
强到令人绝望！
那个楚玄，竟然在和这等怪物交手？
“他死定了。”旁边精通阵法的师弟喃喃自语，“在这种存在的面前，任何技巧都是徒劳的。”
张凌云没有反驳。
他看到楚玄在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他心中甚至升起一丝扭曲的快意。
让你狂妄！让你目中无人！
现在，知道天高地厚了吧！
然而，下一秒，他脸上的表情便彻底凝固了。
战场之中，久守必失。
独臂老者似乎也失去了耐心，他身上的气势陡然拔高到了顶点，手中的断剑发出一声哀鸣，仿佛承受不住这股恐怖的力量。
“断山河！”
一声低吼，他将全身的剑元都灌注于这一剑之中，一道凝实到极致的灰色剑芒，撕裂虚空，以一种锁定神魂的姿态，直取楚玄的眉心！
这是他的杀招！
是足以一剑重创，乃至斩杀同阶修士的必杀一击！
骆樱和姚千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一直被动防御的楚玄，眼中却闪过一抹异样的精光。
他没有再凝聚光盾，也没有后退。
反而，他竟迎着那道毁天灭地的剑芒，不退反进，伸出了右手食指。
“师兄！”骆樱失声惊呼。
张凌云等人更是瞪大了眼睛，以为楚玄是自知必死，放弃了抵抗。
但，楚玄当然不是在寻死。
他将体内属于《三清道藏》最本源、最纯粹的道家真元，尽数汇聚于指尖之上。
他的指尖，没有凌厉的剑气，没有狂暴的能量。
有的，只是一点温润、平和，却又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大道本源的微弱金光。
他没有去攻击老者本人，而是以指代剑，不偏不倚，轻轻点向了那道灰色剑芒的剑脊！
这一指，不为伤敌，不为破招。
只为……叩门！
以最正统的玄门道法，叩开对方尘封的心门！
嗡——
指尖与剑芒接触的刹那，没有发出任何惊天动地的声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那道狂暴无匹，仿佛要断绝山河的灰色剑芒，在碰触到那点微弱金光的瞬间，竟如同冰雪遇阳，瞬间消融，溃散于无形。
而那独臂老者，更是如遭雷击，浑身剧震！
他握着断剑的手臂，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感受到的，不是一股强大的力量，而是一种“气息”。
一种比他修炼的蜀山剑诀，比他所知的任何正道功法，都要古老、都要纯粹、都要更接近大道本源的玄门正宗气息！
那气息，温润平和，却又浩瀚如烟海，至高无上！
仿佛……仿佛是传说中，那位开创了道教，被尊为万法之祖的太上道祖，亲临于此！
他的杀招，在空中一滞，凌厉无匹的剑势瞬间烟消云散。
他那双死寂的眸子里，第一次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死死地盯着楚玄，仿佛在看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人间的神迹。
战斗，停止了。
那股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的恐怖杀意，也悄然退去。
守塔人放下了手中的断剑。
他的态度，从“格杀勿论”，转变成了极致的“震惊与审视”。
他嘶哑的喉咙滚动了半天，才用一种带着无尽震撼与颤抖的声音，脱口而出：
“你……你修的是何种道法？”
“为何有……太上道祖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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