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雷暴愈发狂躁，紫电如龙，一次次撕裂魔都厚重的夜幕。
一列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红旗车队，如幽灵般驶出半岛酒店，劈开雨幕，沿着外滩疾驰。
车内，气氛肃穆。
楚玄靠在真皮座椅上，目光透过满是雨痕的车窗，注视着这座在风雨中飘摇的钢铁丛林。在他身侧，顾婉卿正低头查看着平板电脑上不断跳水的欧美股市盘前数据，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周泰则紧锁眉头，不断通过加密频道接收着各处的监控汇报。
唯有坐在副驾驶的秦啸天，神色平静如古井，仿佛这场足以倾覆魔都的风暴，不过是黄浦江上的一朵浪花。
“到了。”
车队在一栋并不起眼的巴洛克风格老建筑前停下。这里曾是民国时期某家外资银行的金库旧址，如今挂着“外滩私人艺术博物馆”的牌子，平日里大门紧闭，只接待极少数手持特邀函的顶级藏家。
厚重的铜门缓缓开启，两排身着黑色中山装的精悍保镖早已肃立两侧，雨水顺着他们的帽檐滴落，却无人眨眼。
“楚真人，请。”
秦啸天撑起一把黑伞，亲自为楚玄引路。
一行人穿过陈列着青铜器与宋元字画的回廊，来到馆长办公室。秦啸天走到书架前，转动了一尊看似随意的白玉狮子摆件。
“扎扎扎——”
伴随着沉闷的机括声，整面红木书架向两侧滑开，露出一部闪烁着幽蓝光泽的金属电梯。
“这里是江海会真正的‘心脏’，也是魔都这座城市的‘底座’。”秦啸天做了个请的手势，“除了历代执事，百年来，您是第一位踏入此地的外人。”
电梯下行，失重感持续了足足半分钟。
当轿厢门再次打开时，一股带着岁月沉淀气息的凉意扑面而来。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座挑高超过十米的巨大地下穹顶大厅。大厅中央，不见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只有一座占据了数百平米的巨型动态沙盘。
顾婉卿和周泰在看到的瞬间，都心神剧震。
这不仅仅是魔都的微缩模型。
这简直是这座城市的“灵魂投影”。
整座沙盘由无数道流动的光影交织而成，并非实体。金色的光流、白色的雾气和红色的光点，分别代表着资金走向、人流聚散与交通脉动。它们实时变化，如同活物般呼吸律动。
而在陆家嘴金融中心的位置，也就是沙盘的最中央，那无数道金色的光流与白色的雾气交织盘旋，竟然在半空中隐隐凝聚成了一尊古朴、庄严、却又虚幻不定的——鼎！
那鼎由纯粹的光与气构成，并非青铜铸造。它悬浮在三座摩天大楼的顶端，每一次旋转，都带动着整个沙盘上的光流随之起伏。
“这是……”周泰瞳孔骤缩，身为神州守护局的分局长，他竟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这就是传说中的……”
“气运之鼎。”
楚玄缓步走到沙盘边缘，瞳孔中倒映着那尊金色的虚影。体内的《三清道藏》在这一刻自行运转，丹田内的幻龙鼎更是发出阵阵渴望的嗡鸣。
但他压制住了这种躁动，只是静静地看着。
“确切地说，是‘商道气运之鼎’。”秦啸天站在楚玄身旁，仰望着那尊虚影，眼中满是敬畏与痴迷，“它看不见，摸不着，却维系着这座城市两千四百万人的荣辱兴衰。”
老者伸出枯瘦的手指，虚点着那尊光鼎。
“有人说，神州九鼎是青铜神器，镇压九州山河。但在我们江海会看来，鼎，向来是活的。”
“百年前，魔都开埠，万商云集。无数人的野心、欲望、梦想、血汗汇聚于此，硬生生在这片滩涂上，铸就了这尊无形之鼎。”
“它存在于这座城市的经济活动、个人奋斗与日常生活之中，无处不在。”
秦啸天转过头，看向楚玄，声音变得低沉而凝重。
“这就是为什么七煞门没有直接派高手来屠杀，也没有动用大规模杀伤性法术的原因。”
“因为这尊鼎，是‘活’的。它寄托于人心，根植于规则。”
“如果他们用蛮力破坏，只会激起整座城市的反抗意志，气运反而会更加凝聚，甚至反噬攻击者。就像百年前那些试图用枪炮征服这里的军阀，最终都灰溜溜地滚蛋了。”
顾婉卿此时已经从最初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她毕竟是商业奇才，很快就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逻辑。
“所以……”她看着沙盘上那几处因为股市动荡而变得黯淡、甚至开始泛起黑气的光流，声音微微颤抖，“他们制造金融危机，是为了……”
“为了‘毒死’它。”
楚玄冷冷地接过了话头。
他抬起手，指尖在沙盘边缘轻轻划过。随着他的动作，那尊原本辉煌的金色光鼎上，竟然浮现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黑色裂纹。
“金融崩盘意味着资产蒸发，进而引发大规模破产、失业，最终导致家破人亡。”
“当民众的信心与希望被恐惧、绝望和怨恨所取代。”
楚玄转过身，目光如刀锋般锐利。
“这尊由人心凝聚而成的鼎，就会从根基开始腐烂。它将从镇压气运的神器，蜕变成一个巨大的、充满了负面情绪的炸药桶。”
“到时候，七煞门根本不需要动手抢。”
“这尊鼎会自己崩碎，化作漫天散溢的死气。而他们，只需要张开嘴，就能将这百年来积累的一城气运，连同两千多万人的生魂，一口吞下。”
地下大厅内寂静无声。
只有沙盘上那些光流发出的细微嗡鸣声，听起来像是某种垂死的哀鸣。
周泰拳头紧握，指节泛白。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楚玄说这是一场战争。这比真刀真枪的厮杀更加阴毒，更加防不胜防。
“好算计。”
楚玄看着那尊摇摇欲坠的光鼎，嘴角泛起冷笑。
“以天地为炉，以造化为工，以人心为铜，以红尘为火。”
“七煞门里，果然有高人。”
他转头看向秦啸天，问出了那个在车上就一直盘旋在心头的问题。
“既然你们江海会守着这个秘密，也看穿了他们的手段。以你们掌握的资源，即便不能反杀，也不至于输得这么惨。”
楚玄的目光紧盯着秦啸天的双眼，锐利得仿佛能洞悉其内心。
“秦老，你们在等什么？”
“或者说……这尊鼎里，还藏着什么连你们都不敢触碰的东西，让你们投鼠忌器，眼睁睁看着它被腐蚀？”
秦啸天闻言，身子一僵。
他迎上楚玄那锐利的目光，苦涩地笑了笑。
“楚真人果然慧眼如炬。”
老者长叹一声，走到沙盘的一侧，在那里的控制台上输入了一串复杂的密码。
“嗡——”
沙盘上的光影突然发生了变化。
那尊悬浮在半空的气运之鼎缓缓变得透明，露出了它内部的核心。
在那里，并非空无一物。
而是悬浮着一枚漆黑如墨、形状扭曲、仿佛还在跳动的……
“这是……”顾婉卿捂住嘴，胃里一阵翻腾。
那是一枚“种子”。
一枚早已种下，此刻正在大肆汲取着鼎内气运，即将破壳而出的魔种。
“这就是我们在等的‘死局’。”
秦啸天看着那枚魔种，眼中闪过一抹绝望。
“七煞门的攻击不止于外部。早在二十年前，他们就已经把这东西，种进了魔都的金融血脉里。”
“它是活的，它连着魔都的每一根金融神经。如果我们强行拔除，鼎会碎，城会亡。”
“如果不拔，三天之后，它就会彻底成熟，将整座鼎吞噬殆尽。”
秦啸天抬起头，看向楚玄，眼神中带着最后的希冀与孤注一掷的决绝。
“楚真人，这就是江海会的困局。”
“我们有盾，却不敢挡；有剑，却不敢挥。”
“因为敌人，就在我们的心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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