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吞没了秦政的身体。
天旋地转,强烈的撕扯感席卷而来。他的神魂、血肉,乃至构成身体的每一颗粒子,都被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分解,旋即又在感知之外的某个地方飞速重组。
眼前的景象崩解成亿万道扭曲的彩色光线,向后急退。他像是被塞进一个高速旋转的万花筒,坠入混乱的时空乱流。
这穿梭的过程快到无法思考,又漫长得像过了一个世纪。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被撕碎时,脚下一顿,重新踩上了坚实的地面。
眼前的光怪陆离消散。
秦政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草地上。
一片宁静到诡异的草地上。天空是死寂的灰色,没有日、月、云。空气中漂浮着薄雾,百米外的景物模糊不清。四周是连绵的丘陵,上面零星长着几棵叫不出名字的树,枝叶纹丝不动。
整个世界,笼罩在永恒的、没有生气的黄昏中。
秦政吸了一口气,灵气扑面而来。这里的灵气浓郁到近乎液化,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琼浆,滋养着他的经脉。随便一个凡人在此地待上一年半载,也能百病不生,延年益寿。
可秦政的心却沉了下去。
神念如水银泻地般铺开,扫过方圆数十里。
没有建筑,没有飞禽走兽,甚至没有一只虫,一缕风。
这片看似广袤的土地,是一个抽离了所有生机的精致“盆景”,一个巨大的牢笼。
他正警惕着,前方不远处的雾气里,一个黑色轮廓慢慢清晰起来。
是一块半人高的石碑。
秦政收敛气息,谨慎地走了过去。
石碑材质奇特,非金非石,通体漆黑,表面光洁如镜。上面用一种古老的篆体,镌刻着几行龙飞凤舞的大字。
他明明一个字都不认识,但当意识集中在石碑上时,字句的含义却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
“入我门者,皆为有缘。”
“此地为‘三才幻境’,内设三关,考验尔之心、之魂、之智。”
“每过一关,可得灵宝一件。三关尽过,方可见得天宫,窥得大道真意。”
“然,机缘与天命,非强求可得。何去何从,皆看尔之造化。”
字句下方,是四个更加古朴,散发着无穷道韵的落款——上清灵宝。
灵宝天尊。
秦政内心震动。他猜到此地来历不凡,却没料到,竟是传说中早已飞升的上清灵宝天尊留下的道场。
这里,果然是一个考验场。
所谓“天门”,只是筛选的门槛,而这“三才幻境”,才是真正的试炼。
只是这奖励……
秦政的目光落在那句“每过一关,可得灵宝一件”上,呼吸不由得重了几分。
过一关,就给一件法宝,还是灵宝天尊亲手炼制的“灵宝”?
这手笔未免太阔绰了。
他此行的目的,正是为了寻找能够对抗那个怪物嬴政的底牌和力量。这些出自上古天尊之手的“灵宝”,无疑是最好的答案,甚至可能是唯一的答案。
必须闯过去。
他刚下定决心,周围的景象便开始扭曲融化。
脚下的草地、远处的丘陵、灰色的天空……一切都像是被热水泼过的油画,颜料迅速模糊、交融、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秦政早有防备,立刻收敛心神。体内的金丹加速运转,磅礴的能量布满全身,守住紫府识海。
第一关考验,开始了。
当视野再次清晰,秦政愣住了。
他正坐在一张人体工学电竞椅上,感觉很熟悉。
眼前是三块拼接的曲面屏,屏幕上瀑布般的代码流滚过,最终定格在一个绿色的“SUccESS”字样上。
空气里,飘着速溶咖啡的香精味和楼下“沙县小吃”外卖盒饭的油腻气味。
他转头看向窗外。霓虹璀璨,车水马龙。远处的东方明珠塔闪烁着五彩灯光,在黄浦江上拉出长长的倒影。
这里是……魔都,陆家嘴。
“秦哥,牛逼啊,搞定了!还不走?嫂子该打电话催命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一只胖乎乎的手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
秦政转过头,动作有些迟缓。他看到了一张年轻的脸,挂着硕大的黑眼圈,却难掩兴奋。
是小胖。和他从大学宿舍开始写代码,一路打拼出来,一同创业的兄弟。
嫂子?
秦政低头,看到自己左手无名指上套着一枚款式朴素的铂金戒指,内圈似乎刻着字。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发什么呆呢?赶紧的!”小胖见他不动,又推了他一把,嘿嘿笑道,“项目总算顺利上线,这个季度的奖金稳了!明天就周末了,你跟嫂子不是早就约好了,要带小宝去迪士尼玩吗?再不回去,小宝可要生你气了!”
小宝?
一个梳着羊角辫,穿粉色公主裙,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的小女孩的脸,从他记忆深处跳了出来。
那是他的女儿。
一种久违的幸福与满足感包裹了他,让他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对啊。
他想起来了。他叫秦政,是一家互联网公司的cto。他有一个温柔的妻子,一个可爱的女儿。他在寸土寸金的魔都有房有车,背着几百万房贷,但事业有成,家庭美满。
始皇陵?灵气复苏?金丹雷劫?嬴政?
那是什么?是自己连续熬夜加班,在椅子上打盹时做的噩梦吗?
秦政长长吐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
那场梦……太真实,也太累了。每天都在生死边缘挣扎,肩上扛着整个世界的命运,连喘口气都是奢侈。
还是现在这样好。平淡,安稳,有老婆孩子。
一切都触手可及。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拿起桌上最新款的华为手机,熟练地解锁,准备给妻子打电话,告诉她自己马上回家。
然而,他的手指在即将触碰到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头像时,停住了。
他的视线,定格在自己摊开的手掌上。
那是一双属于高级程序员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有常年敲击键盘留下的一层薄茧。
但是,这双手上,没有他穿越之后,为了活下去日夜苦练格斗术留下的厚茧与伤疤。没有在尸山血海中与妖魔搏杀时,被利爪撕裂后留下的狰狞伤痕。更没有硬抗天劫时,被雷霆劈得血肉模糊的痕迹。
这双手……太干净了。干净得让他陌生,干净得不属于他。
一股寒意从他脊背升起,让他打了个冷战。那股名为幸福的温暖感觉,在这股寒意面前瞬间冻结、粉碎。
幻境!
这是考验“心”的幻境。
它没有用妖魔鬼怪来恐吓,也没有用金山银山来引诱,只是给了他一个最平凡、最真实的美梦。一个他曾经无比渴望,后来又被逼着亲手放弃的人生。
这才是最可怕的陷阱。
它要磨灭的,是他的意志,他的道心。
一旦他沉沦于此,哪怕只有一天,甚至一个小时,那个真实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那个在基地里,焦急等待他消息的女人,又会怎样?
“不……”
秦政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他抬起头,那双本该属于都市中产的眼眸中,燃起了两团霸道的金色火焰。
金丹修士的气势爆发开来。
“我的道,不在键盘代码里,在远方,在星辰大海!”
“我的女人,在等我回去!”
“我的人生,不在这里!”
“区区心魔幻境,也敢乱我道心?!”
“给——我——破!”
随着他的怒吼,整个世界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办公室的格子间、陆家嘴的夜景、旁边惊愕的小胖、手机屏幕上妻子的笑脸、脑海里女儿可爱的模样……所有景象如镜面般寸寸碎裂,化作亿万闪烁着代码与记忆光芒的碎片,飞舞着消散于虚无。
“呼……呼……”
秦政剧烈地喘息,额头渗出冷汗。
他依旧站在那片死寂的草地上,在那块漆黑的石碑前。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却让他的金丹都黯淡了一丝。这场心灵交锋,消耗巨大。
“叮铃——”
一声清脆的铃声凭空响起。
一枚通体古铜色、拇指大小的古朴铃铛,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柔和的光晕,表面刻满玄奥的符文。
第一关的奖励。
秦政伸出手,将它握在掌心。
冰凉的触感传来,一段信息直接涌入他的脑海。
【入梦铃】。
灵宝。可摇动此铃,为敌人构建梦境,亦可侵入他人之梦。若能让对手在梦中信以为真,沉沦其中,便可于梦中斩其神魂。
杀人于无形。
秦政的瞳孔缩紧。好霸道的东西,这简直是专门用来对付神魂强大之辈的杀器。
他握紧了入梦铃,心情却没有放松。
第一关“炼心”就如此凶险,差点让他道心崩溃。接下来的第二关“问魂”,又会是什么?
他刚想到这里,脚下的大地剧烈震动起来。
面前的石碑光芒大放,上面的字迹飞速变幻。
“第一关‘炼心’已过。”
“第二关,‘问魂’,即刻开启!”
话音未落,他脚下的草地迅速枯萎成灰。坚实的地面寸寸开裂,深不见底的漆黑裂缝如蛛网般蔓延开来。浓重的死气与怨气从裂缝中喷涌而出。
“咔……咔嚓……”
一只只惨白的枯骨之手,从裂缝中伸出,抓向他的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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