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雪花和那行诡异的警告如同退潮般消失，只留下冰冷的金属平板和其上显示的正常文件。但林烨心中的惊涛骇浪却久久无法平息。
不要相信“守墓人”。
那是什么？是谁？或者说……是什么东西发出的警告？
系统被入侵了？是组织外部的势力？还是……内部的某种东西？某个对“守墓人”抱有敌意的、同样知晓真相的存在？或者，这根本就是“纳古尔”残余力量的蛊惑，试图在他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
各种可能性在他脑海中疯狂碰撞，每一种都伴随着巨大的不安。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墙角那个微小的监控探头。红色的光点稳定地亮着，如同一个冷漠而永不疲倦的眼睛。
他现在的一举一动，每一个惊疑不定的表情，是否正被某个“守墓人”成员尽收眼底？他们看到刚才屏幕的异常了吗？如果看到了，他们会如何解读？如果没看到……那发出警告的存在，其技术或能力显然超出了“守墓人”的监控体系。
林烨强迫自己低下头，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平板的文件上，努力让呼吸平稳下来。无论那警告是真是假，他现在都处于绝对的弱势。任何异常的举动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甚至是……“处理”。
他必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但内心的警惕已经提升到了最高级别。他开始用全新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重新打量这个“守墓人”的据点。
一切都显得过于……整洁，过于高效，过于非人化了。从那个沉默的司机，到守墓人本人毫无波动的电子音，再到这冰冷、毫无个人痕迹的休息室和走廊。这里不像一个由人类组成的反抗组织基地，更像一个高度自动化、精密运转的……蜂巢。或者监狱。
他再次点开频率模拟软件，目光落在那个异常的能量衰减曲线上。共振……这个想法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吸引着他。如果他的猜测正确，那或许意味着对抗“纳古尔”的方式存在另一种可能，一种或许更高效、也更危险的可能。
但他现在不敢深入研究，更不敢贸然提出。如果“守墓人”内部真的存在某种问题，这个发现可能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时间在沉默和压抑的思考中缓慢流逝。机械臂再次送来毫无味道的营养糊，他机械地吃完，味同嚼蜡。
不知过了多久，休息室的门滑开了。
出现的不是守墓人，而是那个一直沉默的司机。他依旧穿着作战服，下半张脸被面罩遮住，只露出一双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睛。他递给林烨一套黑色的、材质类似之前防护服但更轻便的衣物，以及一个简单的耳挂式通讯器。
“换上。指挥官要见你。”司机的声音嘶哑而平淡，不像邀请，更像命令。
林烨接过衣服，心中一动，尝试套话：“指挥官？是……带我来的那位？”
司机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看着他，直到林烨开始换衣服，他才转身面向门外，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守卫。
换好衣服，戴上通讯器，林烨跟着司机走出休息室，再次穿过那几条洁净到令人不适的走廊。这一次，他们通过了那扇之前拒绝他访问的厚重金属门。
门后的景象让林烨微微屏息。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指挥中心。环形墙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屏幕，显示着全球地图、不断滚动的复杂数据流、能量读数波形图以及一些异常地区的实时监控画面（其中一些画面的内容诡异得让林烨不敢细看）。房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台，此刻正悬浮着一个不断旋转的、结构极其复杂的分子模型——正是“异惰性合金”的模拟图。
几个穿着同样制服的人员坐在操作台前，沉默地工作着，没有人交谈，只有键盘敲击和仪器低鸣的声音。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高度紧张却又异常压抑的氛围。
守墓人——现在林烨猜测他就是所谓的“指挥官”——正站在全息投影台前，与另一个身材高瘦、头发灰白、穿着白大褂的技术人员低声讨论着什么。看到林烨进来，他停止了交谈，那双电子眼转向他。
“时间到了。”指挥官冰冷的电子音响起，“你的报告？”
林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万千疑虑和那个可怕的警告，将注意力集中在技术问题上。他走上前，将自己的平板与全息投影台的一个接口连接。
“我重点分析了‘异惰性合金’的核心共振频率，特别是阿尔法序列。”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专业，他调出那张异常的能量衰减图，“我发现它的能量衰减率异常低，几乎违背了现有的物理模型。这让我产生了一个猜想……”
他顿了顿，观察着指挥官和那个白发技术人员的反应。指挥官毫无动静，而那个技术人员则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提起了兴趣。
“说下去。”指挥官道。
“我在一份早期的武器测试日志里看到了类似的观察备注，提到了‘共振’这个词。”林烨继续道，小心地避开了“屏幕警告”的部分，“我在想，我们的脉冲武器，其真正的作用机制，是否并非我们传统理解上的能量冲击破坏，而是利用这种独特的频率，与‘纳古尔’的某种本质核心产生**强制共振**，从而干扰甚至暂时瓦解它的结构？”
他将自己的推测和部分计算数据投射到全息台上。
那个白发技术人员立刻凑上前，手指飞快地在虚拟键盘上操作，调出更多数据模型进行比对，眼中闪烁着专注的光芒。“惊人的低衰减……确实，如果是这样，之前Gamma测试序列的能量利用率异常偏高就可以解释了……不是武器效率高，而是能量本身几乎没有耗散……”
指挥官沉默地看着全息台上快速演算的数据流，电子眼的光芒稳定而冰冷。
几分钟后，技术人员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和难以置信的表情：“指挥官，他的推测……有高达78.3%的匹配可能性！如果成立，我们的武器设计思路可能需要完全重新校准！从追求能量强度转向追求频率纯度和稳定性！这或许是效率提升的关键！”
指挥官的电子眼终于从数据上移开，再次落到林烨身上。那冰冷的注视让林烨感到一阵寒意。
“一个有趣的……角度。”指挥官的电子音听不出喜怒，“戴克博士，成立一个小组，优先验证这个理论。所有相关数据权限提升至Level 2。”
“是！”那位名叫戴克的白发技术人员立刻投入工作。
指挥官则对林烨示意了一下，走向指挥中心的角落的一个隔离谈话区。林烨紧随其后。
“你证明了你的部分价值。”隔离门关上后，指挥官直接说道，“但这并不意味着你获得了信任。你的发现，如果正确，也仅仅是对现有技术的优化。”
“我明白。”林烨点头。
“不，你不完全明白。”指挥官的声音压低了一些，那经过处理的电子音似乎带上了一丝别的意味，“‘守墓人’存在的唯一目的，是维持平衡，是containment（收容与控制）。我们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技术和手段，包括那些我们并未完全理解其原理的，比如这共振频率。我们追求的是结果，而非纯粹的知识。”
他向前微微倾身，电子眼的光芒几乎要刺入林烨的瞳孔。
“警惕你的‘好奇心’，林烨。知识，尤其是关于‘它们’的知识，本身就是一种污染。陈琮的悲剧，根源就在于他试图去‘理解’而非仅仅‘利用’。不要重蹈他的覆辙。”
这番话语带着一种近乎威胁的告诫。林烨背后渗出冷汗。他无法判断这是来自一个资深者的经验之谈，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警告和约束。
“我会记住。”林烨谨慎地回答。
指挥官似乎满意了这个回答，刚想再说什么——
突然！
指挥中心内，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炸响！红色的警示灯疯狂旋转！
所有屏幕上的数据流瞬间变得混乱！全球地图上，至少三个原本标记为“沉寂”或“监视中”的异常地点，同时爆发出极高的能量读数！
“报告！”一个操作员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紧张，“挪威‘斯瓦尔巴沉默区’、加拿大‘努纳武特冰原空洞’、西伯利亚‘科尔梅克沼泽’……能量峰值急剧飙升！超过阈值！模式识别……匹配‘梦魇之牙’活性特征！但它们不应该在这个周期活跃！”
指挥中心的空气瞬间凝固。
指挥官猛地转身，电子眼快速扫过所有屏幕，身上的冰冷气息骤然加剧。
“不可能……”戴克博士看着数据，脸色苍白，“全球性的同步活跃……这从未发生过！除非……”
“除非什么？”指挥官厉声问。
“除非有一个更强大的、我们未知的‘源头’或‘信号’……同时激活了它们！”戴克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就像……就像敲响了一口钟，而所有这些……都是回声！”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中央全息台上那个依旧在缓缓旋转的、“异惰性合金”的分子模型。
林烨感到一股寒意窜遍全身。
他想起了那行屏幕上的警告。
想起了指挥官刚才关于“知识即污染”的告诫。
想起了陈教授关于“纳古尔”可能是一个庞大生态系统的猜测。
蜂巢。 silent alarm（无声的警报）。 以及此刻，来自全球的、同步响起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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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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