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消散了。
绝对的寂静再度降临，比之前更加深邃，更加沉重。白色石碑静静矗立，散发着恒定的微光，仿佛刚才那直接灵魂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林烨站在原地，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那段“井之回响”留下的信息。
终点。规则集合。上一个纪元的遗民。静默石中封存的危险力量。三个选择……
每一个词都重若千钧，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获得的不是解脱的答案，而是更庞大、更令人绝望的谜题和抉择。
留在这里，与碑同化，可得永恒静默？
他看向那白色的石碑。它的光芒确实带来安宁，甚至缓解了他肩头的痛苦。一种强烈的诱惑从心底升起：放弃吧，这一路走来已经太累太累。失去襁褓的痛楚、肩负未知的恐惧、不断逃亡的疲惫……或许这种“静默”正是最好的归宿。没有斗争，没有痛苦，只有永恒的安宁。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动了一寸，手指微微抬起，渴望再次触碰那温暖的碑体。
但就在这一刻，他脑中猛地闪过一幅画面——那件破损的襁褓，在毁灭光束前亮起最后微光，然后化为飞灰。
它牺牲自己，不是为了让他在这里寻求永恒的静默。
它是“火种”，它指引他来此，是为了……**前行**。
为了那个或许虚无缥缈的“静谧之岸”，为了那份不同的可能性。
林烨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石碑烫到一样，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好险……这石碑的安宁，本身或许就是陷阱的一部分，温柔地引诱来者放弃自我，融入这片“无”。
他剧烈地喘息着，排除掉了第一个选择。
那么，尝试唤醒静默石中沉睡的力量，挑战“律法”之墙？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石头。冰蓝色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丝丝寒意不断渗出，与他肩头的烙印隐隐呼应。石核深处那土黄色的力量则沉寂如死，心跳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
“律法”源于一个古老文明的恐惧，是失控的规则集合。而静默石中，正封存着从“律法”之源窃取的力量。
唤醒它？以他如今的状态，如何去驾驭这种连古舰文明都需要小心翼翼封存、用以制衡的危险力量？一旦失衡，正如那回响所言——皆毁。这恐怕是比融入石碑更快的自我毁灭之路。
这不是选择，这是赌博，而且是胜算渺茫的绝望赌博。
他的目光，最终投向了前方，那片被石碑光芒勉强照亮之外的、无尽的黑暗。
**前行……则直面‘井’之本身。**
这是最未知、最可怕的选择。连“律法”都畏惧、要封锁的存在，连古舰文明都只能称之为“静谧之岸”而不敢完全理解的“终点”。
走向它，会发生什么？被吞噬？被同化？还是如回响所说，理解那终极的“无”？
林烨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那是生命对绝对虚无的本能恐惧。
但他还记得襁褓发出的那种能量韵律，那不是赴死的决绝，而是一种……**寻求连接**的呼唤。
它寻找的“岸”，或许就在这绝对的“无”之中？
他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退路已断，“律法”的意志恐怕已在帷幕外集结，等待着他一旦出去就予以毁灭。静默石的状态也支撑不了多久。
一股极其微弱的、熟悉的波动忽然从前方黑暗深处传来。
林烨猛地一怔。
是静默石核心那土黄色力量的波动！虽然微弱得几乎无法捕捉，但确实存在！仿佛在黑暗的尽头，有什么东西在与它进行着极其遥远而艰难的共鸣！
不是“律法”的冰冷，也不是井的回响，而是与静默石同源的力量！
难道……“静谧之岸”……并非虚无之井本身，而是在井的附近？是古舰文明留下的另一个据点？或者说，是另一种理解井、接近井的方式？
希望的光芒，尽管微弱如星火，却再次穿透了沉重的绝望。
他不再犹豫。
前行。必须前行。
去找到那共鸣的源头，去确认那是否就是襁褓试图回归的“岸”。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白色的石碑，对其提供的虚假安宁保持警惕。然后，他毅然转过身，将石碑和它的光芒留在身后，一步步走向前方无边无际的黑暗。
每一步迈出，身后的光芒就微弱一分，周围的黑暗便浓郁一分。绝对的寂静包裹了他，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和血液流动的声音。脚下的黑色岩地平整得令人心慌，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
肩头的冰蓝烙印又开始隐隐作痛，静默石表面的寒意也再次活跃起来，似乎这片区域的某种特性正在加剧它们的不稳定。
不知走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忽然，他手中的静默石轻微震动了一下。
咚……
那微弱的心跳声，似乎强劲了一丝。
紧接着，又是一声。
咚……
共鸣感变强了！
林烨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循着那感应的方向前进。
脚下的地面开始出现变化。不再是绝对平整的黑色岩地，而是出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类似干涸河床般的皲裂痕迹。空气中，也开始弥漫起一种极其古老、极其稀薄的尘埃气息。
仿佛这里，在无尽岁月之前，并非如此的死寂。
又前行了一段距离，他发现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些**阴影**。
那是一些巨大无比的、残破的、倾斜的……**结构**的轮廓。
它们寂静地矗立在黑暗中，如同远古巨兽的尸骸，大部分形体都隐没在浓重的黑暗里，只能凭借静默石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共鸣和微弱反光，勉强辨认出一些断裂的拱形、巨大的支柱、以及散落在地的、布满孔洞的金属碎块。
这里是一片……**遗迹**？
林烨的心跳加快了。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最近的一处残破结构。它像是一座断裂的桥梁，材质非石非金，摸上去冰冷而死寂，表面刻满了早已失效的复杂纹路，与古舰和襁褓上的风格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古老、更加晦涩。
静默石的心跳在这里变得清晰可闻。
咚……咚……
石核深处那土黄色的光芒，也似乎明亮了一丝，如同归家的游子，感应到了故乡的气息。
这里就是共鸣的源头？古舰文明寻找的“静谧之岸”，就是这片死寂的遗迹？
林烨穿过巨大的残破拱门，走入一个更加开阔的区域。这里似乎是一个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保存相对完好的高台。高台之上，似乎有一个装置。
他谨慎地靠近。
那是一个半人高的石柱，顶端并非平整，而是一个向内凹陷的复杂结构，里面布满了细密的、水晶般的触点，其中不少已经断裂或暗淡无光。
但在这个装置的核心，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土黄色光芒**，正在艰难地、缓慢地闪烁着。
它的闪烁频率，与林烨手中静默石的心跳，**完全一致**！
就是它！
林烨心中涌起一阵激动。他找到了！古舰文明留下的另一处遗迹！
他快步走上高台，来到那石柱装置前。越是靠近，静默石的共鸣就越发强烈，甚至变得有些**灼热**。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摸那点微弱的光芒，想要知道这究竟是什么。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土黄色光芒的瞬间——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未授权‘静默’力场！检测到‘彼岸’遗迹激活迹象！最高优先级清除指令确认——**】
一个冰冷、僵硬、毫无感情的机械音，毫无征兆地刺破了此地的寂静！
这声音并非来自意识，而是切切实实地在空气中振动！来源是……上方！
林烨猛地抬头！
只见头顶那片缓慢旋转的混沌色彩天穹之中，不知何时，竟然被强行**撕裂开了一道狭长的、规整的裂缝**！
裂缝之后，并非混沌，而是暗金色的、布满符文的冰冷光泽——那是“律法”帷幕的内侧！
一艘造型极其简洁、冰冷，通体由暗金色法则符文构成、如同巨大梭镖般的**飞行器**，正缓缓从裂缝中探出头部！其下方，一个复杂的多边棱镜正在凝聚令人心悸的毁灭性能量，牢牢锁定了林烨，以及他面前那个闪烁着微光的石柱装置！
“律法”的追兵……竟然强行撕开了混沌之海，追踪到了这里！它们绝不允许“静默”的力量与这片遗迹产生任何连接！
没有任何警告，没有任何交涉。
那多边棱镜瞬间亮到极致！
一道比之前帷幕处更加凝聚、更加纯粹的暗金色净化光束，如同神的审判之矛，撕裂黑暗，带着绝对秩序与毁灭的意志，朝着林烨和那古老装置轰然射下！
速度之快，范围之广，根本无从躲避！
林烨瞳孔中，只剩下那道占据一切视野的死亡之光！
第六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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