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北城的清晨，总带着些微清冽的草木气。凌薇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转着那枚缠枝纹玉佩，目光落在案几上的赤豆布包上。阳光透过窗纸，在布包上投下暖黄的光斑，细小的红豆隔着粗麻布，也能看出圆润饱满的模样。
“在想什么？”夜宸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个陶碗，热气腾腾的赤豆汤在碗里轻轻晃动，甜香混着镇魂香的清苦，在屋里漫开。
凌薇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陶壁，舒服地蜷了蜷手指：“在想张婆婆的红豆，种在城外哪片地呢？”
夜宸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用小勺舀起赤豆慢慢吹凉，嘴角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城南那片洼地，去年被雨水淹了，正好适合种豆。等战事歇了，让秦风带人翻耕翻耕，给张婆婆辟出半亩地。”
“好啊。”凌薇笑了，赤豆汤的甜润滑入喉咙，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到时候让她教城里的孩子种豆子，也算……留个念想。”
她没说留什么念想，但夜宸懂。望北城的人太需要这些踏实的盼头了——春天的豆种，秋天的收成，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能稳住人心。
正说着，院外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孩童的笑闹声。凌薇探头望去，只见张婆婆带着七八个孩子站在院门口，手里都捧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野栗子，有晒干的草药，还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怀里抱着只缺了条腿的布老虎。
“凌姑娘醒啦？”张婆婆笑眯眯地挥手，“孩子们说，要把自个儿最宝贝的东西给你送来，说能保佑你快点好起来。”
孩子们怯生生地涌进来，把手里的东西往案几上放。野栗子还带着泥土，草药捆得歪歪扭扭，那只布老虎的耳朵都磨秃了，却被洗得干干净净。
“这是我采的‘甜根’，嚼着不苦。”一个瘦高的男孩指着草药，小声说，“我娘说，吃了能长力气。”
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把布老虎往凌薇怀里塞：“它会打虎，也能打那些黑怪物。”
凌薇抱着布老虎，指尖触到粗糙的针脚，眼眶微微发热。她转头对夜宸说：“去把我那盒清心丹拿来。”
夜宸很快取来玉盒，凌薇拿出几枚丹药，分给孩子们：“这是糖豆，吃了不做噩梦。”
孩子们欢呼着接过，小心翼翼地攥在手里，谁也舍不得立刻吃掉。张婆婆看着这一幕，抹了抹眼角：“都是些苦命的孩子，爹娘多半……”她没说下去，只是拍了拍凌薇的手，“你别嫌他们东西寒碜。”
“怎么会。”凌薇把孩子们的“宝贝”小心收好，野栗子放进陶罐，草药挂在屋檐下，布老虎摆在枕边，“这些比什么都金贵。”
孩子们走后，院子里还留着淡淡的野栗子香。凌薇看着枕边的布老虎，忽然对夜宸说：“我想试试，用这些东西画符。”
夜宸一愣：“用野栗子？”
“不止。”凌薇走到屋檐下，取下那捆草药，“你看这甜根，性温，能安神；野栗子的壳烧成灰，能止血；还有张婆婆的赤豆，聚气效果其实比朱砂还好，只是没人试过用在符上。”
她的眼睛亮起来，之前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千机符阵虽强，却少了点‘活气’。若用这些带着人气的东西做符引，说不定能让阵法更灵动，连镇魂香的效力都能增幅几分。”
夜宸看着她眼中的光彩，心中一动。他想起凌薇说过符纹会“说话”，或许真如她所言，最厉害的阵法，从来都不是冷冰冰的灵力堆砌，而是藏在烟火气里的人心。
“我去找秦风，让他收集全城的赤豆、甜根，还有孩子们捡的野果壳。”夜宸转身就要走，却被凌薇拉住。
“等等。”她从布包里抓出一把赤豆，放在他手心，“把这些带去灵脉枢纽，埋在阵眼周围。说不定……能让地脉的灵光更暖些。”
赤豆在掌心滚来滚去，带着阳光的温度。夜宸握紧豆子，点了点头，大步走出院子。
凌薇回到窗边，拿起那捆甜根，用灵力小心地剥离杂质。阳光照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净灵珠的光芒与赤豆的暖光交织，在案几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知道，这些带着烟火气的符引，或许成不了惊天地的大阵，却能让望北城的防御，多一分韧性，多一分人情。就像张婆婆的赤豆汤，不烈，却能一点点焐热最冷的冬天。
屋檐下的镇魂香还在袅袅燃烧，淡金色的雾霭中，似乎多了丝若有若无的甜香。那是赤豆的味道，是孩子的笑，是望北城里，最不起眼也最坚韧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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