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午后,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在陆家老宅的青瓦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整座宅院沉浸在一种肃穆的宁静中,只有秋风拂过梧桐叶发出的沙沙声,像是时光在低语。顾云舒推开那扇熟悉的红木大门时,手心微微出汗——今天这场见面,对她而言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她下意识地握紧了陆砚秋的手,仿佛那是她全部的勇气来源。
庭院里的梧桐叶在秋风中轻轻飘落,一片,两片,在地面上铺了一层浅浅的金黄,像是精心铺设的地毯,迎接着他们的到来。顾云舒记得,小时候的秋天,她最爱和陆砚秋在这里捡拾梧桐叶,用它们做书签,做贴画,做那些只属于孩童的梦幻。如今,他们再次携手走进这个院子,却是为了敲定终身大事。
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斜斜地照进客厅,在红木茶几上投下温暖而略显寂寥的光斑。客厅很大,陈设简洁而古朴,墙上挂着几幅水墨山水,都是陆父的手笔——这是顾云舒后来才知道的,那个严肃的商界大佬,私下里竟是个颇有造诣的文人画家。
陆父一人坐在太师椅上,背对着门口,正专注地摆弄着面前的茶具。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中式唐装,身形依然挺拔,但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听到脚步声,他没有立即回头,而是完成了手中的冲泡动作,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陆砚秋身上,那眼神复杂深沉,带着审视,也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沉重。七年了,自从那场风波后,父子俩从未真正和解。每次见面都是公事公办,礼貌而疏离,像两个戴着面具的陌生人。
“来了。”陆父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但顾云舒敏锐地捕捉到他握着茶壶的手指微微泛白——那是用力过度的迹象。她在心中轻轻叹息,这对父子,明明都渴望靠近,却都被过去的刺伤得寸步难行。
顾云舒轻轻松开陆砚秋的手,向前一步,恭敬地鞠躬:“陆伯伯好。”
陆父点了点头,目光在她无名指的梧桐叶戒指上停留片刻,神色微微松动。那枚戒指在午后的光线下闪着温润的光泽,梧桐叶的造型精致典雅,像是将整个秋天的诗意都凝固在了指间。他示意两人坐下,继续专注地摆弄着茶具,但那动作明显不如平时流畅——紫砂壶与茶杯轻碰时,发出了一声细微但清晰的脆响。
陆砚秋为顾云舒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他的手在桌下紧紧握住她的,指尖冰凉,顾云舒反手握住他,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温暖他。她能感觉到他的紧张,那是一种混合着期待、不安和多年积怨的复杂情绪。
“今天请你们过来,”陆父终于开口,将两杯刚沏好的茶推到他们面前,茶水在青瓷杯中微微晃动,漾起一圈圈涟漪,“是谈谈你们的婚事。”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却让顾云舒心中一紧。她感到陆砚秋的手猛地收紧,骨节泛白,知道那段往事仍然是他心中最深的刺,一碰就痛。
“爸,”陆砚秋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您应该已经知道了。我要娶云舒,这次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改变这个决定。”
这句话里藏着太多未尽之言,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顾云舒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窗外的梧桐叶又飘落了几片,轻轻打在窗棂上,像是时光在敲门。
陆父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浮沉的茶叶,看着它们在热水中舒展、沉浮,如同人生的际遇。良久,他才道:
“那件事...过去这么多年了。”
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波澜。
“但那道伤还在。”陆砚秋的声音里终于泄露出一丝压抑多年的情绪,那是一种混合着疼痛、愤怒和失望的颤抖,“爸,您当年逼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有没有想过,那个决定会让我失去什么?”
顾云舒的心揪紧了。她知道陆砚秋说的是什么——那是七年前,陆氏集团面临创立以来最大危机的时候。陆父的几个兄弟姐们联手想要夺取集团控制权,关键股权在几位元老手中摇摆不定。就在这时,媒体突然爆出陆砚秋与阮氏集团千金阮软“酒店密会”的照片,照片中两人衣衫不整,姿态暧昧,虽然事后证明那是个精心设计的局,照片也是错位拍摄,但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所有人都认为两家联姻已是定局。
陆父在家族和董事会的双重压力下,逼着陆砚秋答应与阮家的婚事,用联姻来稳定局面,换取阮家的资金支持和政治资源。陆砚秋拒绝了,父子俩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冲突。最终,陆砚秋以放弃在陆氏的一切职位、切断与家族的经济联系为代价,保住了婚姻自主权,但也从此与父亲形同陌路,搬出老宅独自生活。
那之后的七年,是陆砚秋白手起家的七年,也是父子俩关系冰冻的七年。偶尔在家族聚会或商业场合相遇,也只是客套地点头,从不多说一句。
“我当时...”陆父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放下茶杯,双手交握放在膝上,那是一个略显局促的姿势,“集团岌岌可危,你大伯他们虎视眈眈,随时准备瓜分你爷爷留下的基业。阮家的支持是当时唯一的选择。他们的资金、他们的关系网,能帮陆氏渡过那个难关。”
他抬起头,目光中流露出罕见的疲惫:“我知道阮软那孩子对你有意,我想着...感情可以培养。而且当时的局面,如果不那样做,陆氏可能真的会...”
“所以您就选择牺牲我?”陆砚秋的声音冷了下来,像是结了一层冰,“用我的婚姻去换集团的稳定?在您心里,公司永远比儿子重要,是吗?就像当年,您也是把公司看得比妈妈的健康更重要,等她病重了才...”
“砚秋!”顾云舒轻声制止,握紧了他的手。她知道这句话会刺伤陆父最深的痛处——陆母的病逝,一直是这个家庭无法愈合的伤口。
陆父的手抖了一下,茶水洒出来几滴,在红木桌面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像是岁月的泪痕。他的脸色瞬间苍白,嘴唇微微颤抖,许久才发出声音:
“不是这样的。”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窗外的风声淹没,“砚秋,你母亲走得早,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好父亲。我只知道,你爷爷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守好这个家,守好这份产业。’那是他一辈子的心血,也是我们陆家的根基。我怕...我怕辜负了他的嘱托。”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逝去的妻子诉说:“但我错了。那件事之后我才明白,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你离开家的这些年,我每天看着你母亲的照片,都在想如果她还在,会怎么做...她一定会骂我糊涂,一定会说:‘公司没了可以再建,儿子的心伤了,就再也补不回来了。’”
顾云舒惊讶地看着陆父。这个向来强势、从不肯认错、在商场上以铁腕着称的男人,此刻竟如此坦率地承认自己的错误,如此脆弱地剖白自己的内心。她感到陆砚秋的手微微放松,知道他也在为这番话震动——这是他七年来,第一次听到父亲说这样的话。
“爸...”陆砚秋的声音软了下来,那层冰开始融化。
“那场危机最后还是你解决的,”陆父继续说,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顾云舒身上,那眼神中有审视,但更多的是感激,“用你自己的方式,证明了你比我们所有人都强。你离开陆氏,白手起家,创立了自己的公司,然后用那家公司反过来救了陆氏...这些年我看着你一个人打拼,看着你从零开始,看着你在陆氏最危险的时候不计前嫌地回来,用你的资源、你的人脉、你的智慧挽救了局面...我很骄傲,真的。但我很难过,因为本该是我支持你,而不是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这些话像是积压了太久的洪水,一旦找到出口就倾泻而出。陆父说得有些急促,有些杂乱,但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顾云舒看见他的眼角泛红,这个钢铁般的男人,竟然在儿子面前露出了最脆弱的一面。这一刻,他不是陆氏集团的董事长,不是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大佬,只是一个愧疚的父亲,一个想要弥补过失的老人。
“关于阮家那件事,”陆父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积蓄勇气,“我后来查清楚了。是你大伯他们设计的局,阮家也是被利用的棋子。他们知道阮软一直喜欢你,所以利用了她的感情,安排了那场‘偶遇’,请了记者蹲守...阮家后来知道了真相,主动撤出了对陆氏的注资,阮软那孩子也出国了,再没回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歉意:“这些,我早就该告诉你的。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每次想找你谈谈,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我害怕看到你眼里的失望,害怕你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我知道。”陆砚秋打断他,声音平静,但顾云舒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我早就查清楚了。但我介意的不是那个局,而是您当时的选择。您选择了不相信我,选择了用最伤害我的方式‘保护’我。您甚至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就认定了那些照片是真的。”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那时候,云舒刚去巴黎不久。您知道那段时间我有多难吗?失去了在陆氏的一切,和您关系破裂,最爱的人远在异国他乡...我差点就撑不下去了。”
顾云舒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她想起在巴黎的那些年,每次和陆砚秋通电话,他都说“我很好”、“一切顺利”,却从不说背后的艰辛。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承受了这么多。
“对不起。”陆父说。这两个字很轻,却重如千钧。他站起身,走到陆砚秋面前,这个一向威严的男人,此刻微微佝偻着背,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对不起,砚秋。作为一个父亲,我太失败了。”
陆砚秋也站了起来。父子俩面对面站着,七年来的隔阂、误解、伤痛,在这一刻凝成了沉默的空气。顾云舒屏住呼吸,看着这对血脉相连却疏远多年的父子,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期待,也有深深的感慨。
终于,陆砚秋伸出手,轻轻抱住了父亲。那个拥抱很轻,很短暂,但足以让陆父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足以让这个坚强的男人瞬间红了眼眶。
“都过去了,爸。”陆砚秋说,声音沙哑,“我们还有以后。”
顾云舒的泪水滑落下来。她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原谅,意味着和解,意味着这个家庭终于要走出漫长的寒冬,迎来属于他们的春天。
客厅里陷入长久的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冰冷,而是温暖的、包容的。茶香在空气中静静流淌,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这场迟来的和解伴奏。阳光移动了位置,照在那对父子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终于重叠在了一起。
“云舒,”陆父忽然转向她,眼神诚恳,甚至带着一丝恳切,“当年的事让你受委屈了。我知道那段时间你一定很难过,砚秋那孩子...他最难的时候,是你陪着他走过来的。谢谢你,一直没有放弃他。”
顾云舒摇摇头,擦去眼角的泪:“都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在,是我们都还在彼此身边,是我们可以一起走向未来。”
“是啊,”陆父苦笑,但那笑容里有释然,“重要的是现在。所以今天请你们来,是想正式地、认真地谈谈你们的婚事。这一次,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这一次,我会真正以父亲的身份,祝福你们,支持你们。”
他从抽屉里取出那本老旧的黄历,动作郑重得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那本黄历的封面已经磨损,边角翻卷,但保存得很整洁,一看就是经常翻阅的。顾云舒注意到,黄历的扉页上有一行娟秀的字迹——是陆母的笔迹:“愿家人安康,岁月静好。”
“这本黄历,是你妈妈留下的。”陆父轻声说,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她生前最爱看这些,说日子要选得好,生活才会顺。她走之后,我就接下了这个习惯。”
他翻开黄历,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有些是陆母的字迹,有些是陆父后来添上去的。在十月的那几页,顾云舒看到了用红笔圈出的几个日期,每个日期旁都有详细的标注。
“我请人看了几个日子,都是真正的好日子。”陆父说,将黄历推到他们面前,“你们选一个,剩下的交给我来办。这一次,我会用父亲的身份,而不是陆氏董事长的身份,来为你们操办这场婚礼。我不求场面多大,只求用心;不求宾客多少,只求真心祝福的人都在。”
陆砚秋接过黄历,和顾云舒一起仔细翻看。那些红笔圈出的日期旁,除了“宜嫁娶”、“天赐良缘”、“鸾凤和鸣”等传统吉祥话,还有一行小字,写着每个日期的特别之处。那些批注显然是陆父精心准备的,不仅考虑了传统习俗,还考虑了他们特殊的情况。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太子爷的白月光杀回来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