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鹰”这个代号，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在护国禅林的静谧中漾开一圈涟漪后，并未就此沉寂，反而在帝都的暗面下，激起了更隐秘的涌动。
御史大夫崔琰的值房内，灯火常常彻夜不熄。得到凌风的密旨授权后，他的调查更加深入，也更为谨慎。他深知，能策划并执行如此精准的信息封锁，其能量绝非寻常官吏可比，“灰鹰”及其背后的网络，必然根植极深。
核查司的干员们如同最耐心的猎手，重新梳理着所有与“灰鹰”可能产生关联的蛛丝马迹。那几名“意外”身亡的驿丞和兵部主事，他们生前的履历、人际关系、财产状况，甚至家眷近期的动向，都被反复核查、交叉比对。
终于，一条此前被忽略的线索，浮出了水面。
一名核查司的书吏在核对那名悬梁自尽的兵部主事家中账目时，发现了一笔不大不小的、来源不明的银钱流入，时间就在月狼城陷落前约半个月。这笔钱并非直接存入钱庄，而是通过城中一家名为“墨韵斋”的书画铺子周转洗白。
“墨韵斋？”崔琰看着呈报上来的线索，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一家书画铺子，与兵部主事、与北疆军情，似乎风马牛不相及。
“查这家铺子。”崔琰下令，声音不带丝毫感情，“明暗两条线，明着查它的东家、账目、往来客户；暗里，给本官盯死了，所有进出之人，一个都不要漏掉！”
暗探很快撒了出去。明面上的调查反馈，“墨韵斋”的东家是一个名叫孙福的中年商人，背景清白，世代经营此铺，与朝中官员并无明面上的往来，生意也寻常。然而，暗中的监视却发现了不寻常之处——每隔数日，夜深人静时，总会有那么一两辆不起眼的青篷小车，从后门悄无声息地驶入，停留片刻便又离开。驾车之人举止谨慎，显然受过训练。
与此同时，另一条线索也从北疆传来。核查司派往北疆的干员，在走访那些幸存驿卒时，得到一个模糊的信息：月狼城被围初期，曾有一支身份不明的商队，试图强行通过封锁线南下，举止可疑，后被蛮族游骑驱散。有老驿卒依稀记得，那商队打着的旗号，似乎与“墨韵斋”采买皮货时用的标识有几分相似。
“墨韵斋”……北疆……兵部主事……来源不明的银钱……
几条原本孤立的线索，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虽然依旧缺乏直接证据，但所有的疑点，都隐隐指向了这家看似普通的书画铺子。
崔琰站在巨大的帝都舆图前，目光落在标注着“墨韵斋”所在的西市区域。那里商铺林立，鱼龙混杂，确实是隐藏行迹的好地方。
“灰鹰……会是你吗？”崔琰低声自语，眼中寒光闪烁。他几乎可以确定，这“墨韵斋”即便不是“灰鹰”的巢穴，也必定是其重要的联络点之一。
他没有立刻采取行动。打草惊蛇是查案大忌。他要放长线，钓大鱼，不仅要抓住“墨韵斋”里的虾兵蟹将，更要顺着这条线，揪出隐藏更深的大鱼——那个真正的“灰鹰”，以及其可能存在的同党。
他加派了更多的人手，对“墨韵斋”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严密监控，记录下每一个进出者的体貌特征、行动规律。同时，他开始秘密调阅所有可能与“墨韵斋”东家孙福产生关联的、朝中官员的档案，尤其是那些拥有地方背景，或与边境贸易、军需采购等领域有所牵扯的官员。
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围绕着“墨韵斋”，悄然收紧。
而在护国禅林，释武尊从刘义虎偶尔的探访和只言片语中，也隐约感知到外界调查的进展。他依旧每日诵经、调息，看似波澜不惊，但玄净发现，师尊静坐的时间似乎更长了，有时对着北方的天空，一坐便是半日。
当刘义虎再次前来，隐晦地提及调查似乎找到了一个名为“墨韵斋”的突破口时，释武尊捻动佛珠的手停顿了许久。
“墨韵斋……”他缓缓重复了一遍，目光似乎穿越了禅房的墙壁，望向了帝都那繁华而复杂的街巷，“名虽风雅，奈何藏污纳垢。”
他没有再多问，也没有任何指示。但刘义虎能感觉到，这位看似已放下一切的高僧，其神识仿佛一张无形的网，也早已悄然覆盖了出去，与崔琰那张有形的调查网，在不同的层面，共同搜寻着那个名为“灰鹰”的阴影。
真相，如同潜藏在浑浊水底的巨石，正被一点点冲刷，逐渐显露其狰狞的轮廓。帝都的平静之下，暗流愈发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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