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钺笑道：“有事就说，不用这样。”
“嗯……”观澜双手攀上桌面，十分小心翼翼道：“就是……虚真想见你……”
“不见。”霞钺想也不想，直接打断道。
观澜闭了嘴，然后又不甘心，道：“虚真的身体可能撑不了多久了，如果我像对付别人一样，将她的心魂强行拔出肉体，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不想这样对她。”
“所以，我见她是在帮你，对吗？”霞钺接话道。
“对，为了帮我，只有牺牲你的色相了。”观澜也不避讳。
“大言不惭！”霞钺看了观澜一眼，缓缓道：“你觉得她为什么还要见我？上一次，我已经对她说得很明白了。至少我是表明了，对她无意。”
“可能这一次，她不止是说，还打算对你做点什么吧。”观澜以自己的思路道。如果霞钺就是那个久攻不下的山头，以她自己的个性，肯定是要采取进一步的行动，绝不可能故技重施的。
霞钺白了她一眼，一脸愁容道：“你对我可真是放心啊。”
“如果一个人对一件事非常执着，不管怎样都不肯放手，结局如何还真的不太重要呢。”观澜现身说法，“比如我，对报仇这件事，就是非常执着，不管怎样都不肯放手，结局如何我都不曾想过。换作虚真，对你执着，好像也是一个道理。我，或者是你，有资格或者有能力去强逼她放手吗？以什么理由呢？”
“可她越是这样越不会得内心之安宁。”霞钺惋惜道。
“谁想要内心安宁了？我就想要执着之苦，哪怕不得善终，只要我执着过，就是心之安宁。”观澜在说虚真，也是在说自己。
“按你这说法，此事无解了，我也陪你们一起，为各自欢喜执着一世？”霞钺问道。
“我不杀白月，虚真会愿意为此对你放手吗？”观澜只是做个假设。
霞钺没有想过，观澜会有此假设，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退后一步自然宽，是这个道理。”观澜又道，但真要放弃自己万年的坚持，只是想一想，她都很难过。
霞钺心中十分欣喜，观澜心海重塑之后，她的内心已经开始松动，只是，所谓放下，谈何容易，但他乐得静观其变。
“过一会，我给你一个方子，你按这个方子，准备一万份药包，一个月内，我会用到。”霞钺岔开话题道。
“一万份？”观澜差点气晕过去，“楼主大人，我真的忙不过来啊，一个月你要一万份，杀了我也做不出来！”
霞钺却道：“你跟虚真讲，她若想见我，先帮你完成这一万份药包再说，这不就白白多了一个帮手？”
“她是一手能提二两，还是一肩能挑百斤呢？”观澜气炸了。
“你还可以去找敏柔，跟她说，如果她愿意听你指令，我可解了她的思过。”霞钺淡淡道。
“不够，做不出来。”观澜没好气道。
“李红衣，令狐嘉然，你都可以用起来。如何？”霞钺继续加码。
“药方我看看？”观澜伸手道。
霞钺从袖中拿出药方，递到观澜手中。
观澜看过，不过是普通的外伤止血药包，好像不难，就是量大繁琐。
“这药包，是做什么用的？”观澜不解。
“现在还是天机，但你应该能猜出几分。”霞钺不答。
“流血？伤亡？叛乱？入侵？战争？”观澜脑子里突然蹦出好些词。凭她对人间有限的了解，这些灾祸，当是人们最不愿遭受的。她身体一僵，死死盯着霞钺的表情。
霞钺叹了口气，垂下了眼眸。
“可你明明说，绝不干涉人间事，是仙族铁律，违者必受天谴。”观澜深知，在这种以万计的灾祸面前，以霞钺的为人，很难袖手。
霞钺一把握住观澜微颤的手，担忧道：“所以，观澜，你不要问，只是听我行事就可。”
观澜显出一丝茫然，笑道：“不知为何，我怕你责骂我，还怕你受天谴，过去我是从来不怕这些的，真是奇了怪了。”
霞钺难得听观澜说话如此暖心，报之以会心一笑。
“我还有点不明白，既然我们必然要干预此事，为何不在灾祸发生之前，而是要等它发生呢？”观澜不解道。
霞钺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告诉她：“因为，这就是你之前的干涉所种下的因，所谓大错已经铸成，即将到来的这场人间浩劫，就是你的天谴，也是我的，所以，我们共同面对吧。”
观澜一听这话，跳了起来，“什么？我的因果？我的？”
“我一向不喜命簿司提前规划凡人命格之作为，曾经邀命簿司三司上仙品茶论道，连他自己都亲口承认，人之不同，因缘际会之纷繁，命簿所载凡人之命数，最多只有三至七分完全吻合。变数，才是一个人一生最精彩玄妙的部分。”霞钺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观澜听得一头雾水，又坐回到他身边，“啥意思？”
“我们既然来到人间，必然会成为很多人命中的变数，变数不分好坏，只是……”霞钺顿了顿，差点没急死观澜，“只是，许多变数纠集一起，在某个时间地点，就会爆发出来，也不知是福是祸。”
“如果是战争，一定是祸吧？”观澜听得云里雾里，不太确定道。
霞钺摇头，腾空离开轮椅，拉上观澜，直上楼顶，指引她一同望向眼下的这片繁华幽州城，“凡事都有两面性，哪怕是最惨烈的战争也不例外。每一个太平盛世的开创，必然以战争为前导。人间如此，仙界亦如此。历史是一个连续体，将其中发生任何一件事单独拎出来，都没有办法真正了解这件事的真貌，而我们，只能置身其中，嵌套在这些历史之中，无法永远与历史同行，去看到更远的未来。”
“如同身处永恒的迷雾之中吗？”观澜虽然不完全明白霞钺的意思，但听这话的感觉，与玉主灭族之时，她心中的迷雾之感何其相似，此后万年到今天，她其实并没有找到答案。
“或许，我们只能相信我们愿意相信的，不要急着做判断。”霞钺道。
“整日埋头干活，竟不知，今日的晚霞这般动人。”观澜喃喃道。
霞钺转头看向她，笑道：“仙子可还记得我心海之中的彩霞？”
“记得，过分瑰丽了，自是人间不能比的。”观澜对霞钺心中的彩霞记忆犹新，依照她的经验，那便是霞钺遇上一件令他心情极佳的事时，正巧配了一片彩霞，存在心海，日复一日，彩霞经过不断修饰美化，才变得瑰丽无比。
“嗯，我记得，那是我在观战庭再次遇到你的时候，天边就出现了我此生见过最美的彩霞。”霞钺回忆道。
观澜不说话，只是抱紧他的腰，抬头朝他笑。这事他提了不止一次了。如今，托他的福，她的心海重塑了，眼前的美景，她也能留在自己的心海中了。
“仙尊，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是吗？那你该不该最喜欢我？”霞钺不忘得寸进尺道。
“嗯，最喜欢你了。”观澜顺着他的话，都不用脑子想，直接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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