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既有奔跑的劳累，更多的是极度的紧张和后怕。霍云锋则迅速检查门锁，并将一张沉重的桌子挪过来抵住门，动作熟练而冷静。
“暂时安全了。”霍云锋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他递给陆雪一瓶水。
陆雪接过水，猛喝了几口，才稍微平复下来。“谢谢你……霍云锋。如果不是你……”她没再说下去，但眼中的感激和劫后余生的庆幸清晰可见。
霍云锋摆摆手，示意不必客气。他走到窗边，小心地撩起窗帘一角向外观察，街道上游荡的灰白色身影似乎又多了一些。“这里不能久留。我们必须尽快制定计划，离开洛杉矶。”
他转过身，将自己那个疯狂而大胆的北上计划——穿越加拿大、阿拉斯加，跨越白令海峡，经由 俄国回国的路线——详细地告诉了陆雪。
陆雪认真地听着，眉头却越皱越紧。等霍云锋说完，她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摇头，语气凝重地说：“云锋，你的计划很大胆，但是……跨越白令海峡，进入俄国，这条路……几乎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霍云锋问道，“虽然艰难，但理论上……”
“不是理论上。”陆雪打断他，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一个平板电脑（她竟然也提前下载了大量资料），快速操作着，调出几段模糊摇晃却内容骇人的视频，“你看这个。这是网络中断前最后流传出来的一些信息片段。”
霍云锋接过平板。一段视频显示的是冰封的白令海峡沿岸，俄国一侧建立了密密麻麻的钢铁防线，了望塔、探照灯、甚至部署了坦克和装甲车。视频拍摄者显然距离极远，用的是高倍变焦，画面抖动得很厉害。突然，画面中一个黑点（像是一艘试图靠近的小艇）冒起火光，随后传来延迟的、微弱的爆炸声。视频备注写着：“俄军海岸防卫部队击毁任何试图靠近的船只”。
另一段视频更短，是在夜间拍摄的，一道耀眼的尾迹划过夜空，击中了某个飞行物，在空中爆成一团火球。备注是：“S-400击落不明身份无人机，疑为试图越境侦察”。
最后是一段卫星图片（不知真伪），显示俄远东边境地区修建了大量的隔离墙和军事基地，标注着“绝对禁区”。
俄国的反应比我们想象的要快和决绝得多。”陆雪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他们几乎在疫情全球爆发、漂亮国西海岸失控的同时，就彻底封锁了整个东部边境，尤其是人烟稀少的远东和北极圈沿线。他们的政策非常明确：任何未经许可、试图从陆路、海路或空中靠近的人或物，无论是感染者还是幸存者，一律视为生物威胁，格杀勿论。他们认为北美大陆已经彻底被污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病毒挡在国门之外。”
她顿了顿，看着霍云锋变得难看的脸色，继续补充道：“白令海峡最窄处也有八十多公里，冬季冰封期或许可以尝试冰面穿越，但风险极高，且必然暴露在俄军的严密监控下。夏季则需要船只，但你看视频，任何船只都会被击沉，我们没有任何机会。”
霍云锋沉默了，他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过于理想化了，在国家层面的极端防疫政策面前，个人的力量和计划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北上之路，已被彻底堵死。
“那我们……”霍云锋感到一阵茫然，“难道就困死在这里？”
陆雪深吸一口气，眼神中却闪烁起一种医学研究者特有的冷静和分析力：“不。我们必须换个思路。既然向北、向西（太平洋）的路都被堵死，那我们就向东，向南都不行，墨西哥那边情况可能更糟，而且最终还是要面对大洋。”
她拿起霍云锋的平板，调出世界地图，用手指划出一条漫长到令人绝望的线路：“横穿北美大陆。从加州出发，向东穿越内华达、犹他、科罗拉多……直到东海岸。如果能找到还能运作的港口和船只，或许可以尝试横渡大西洋，前往欧洲。欧洲的情况可能稍好，或者也有自己的安全区。然后继续向东，穿越战乱可能相对较少的中亚地区，最终从新疆入境回国。”
这条线路，横跨整个漂亮国，跨越浩瀚的大西洋，再纵穿整个欧洲和中亚，总里程超过两万公里！沿途将经历各种极端地形、气候，以及无法预知的人性和病毒的双重险恶。
这是一个光是听起来就让人感到窒息和绝望的计划，霍云锋盯着地图上那条漫长的红线，久久没有说话。这确实比他的原计划更加疯狂，更加渺茫。但仔细想来，这似乎是目前唯一一条在逻辑上还存在一丝可能性的路线。它规避了被俄军秒杀的风险，利用了北美大陆的纵深和欧亚大陆的陆路连接。
“这条路……太长了。”霍云锋最终沙哑地开口。
“我知道。”陆雪点头，“这几乎是一次不可能的旅程，但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留在这是等死，向北向西是送死。只有向东，才有一线生机，哪怕它看起来多么微弱。我们需要重新规划，做最充分的准备，食物、水、药品、燃料、武器、车辆维护……每一项都是巨大的挑战。”
两人面对地图，心情沉重地开始讨论细节时。这时霍云锋调试好带来的那部军用对讲机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静电噪音，接着，一个断断续续但异常严肃的男声传了出来：
“……注意……所有……幸存者……注意收听……这里是……国民警卫队……临时应急频道……重复……这里是国民警卫队临时应急频道……”
两人猛地一惊，立刻凑到对讲机前。
“……洛杉矶市中心……纪念体育场（memorial coliseum）……已建立安全区……有军队守卫……正在组织撤离……重复……纪念体育场有安全区……正在安排直升机撤离平民……”
“……军方将于……48小时……后……即（播报了一个具体的日期和时间）……对洛杉矶市区……及主要感染区域……执行……‘净化’行动……重复……48小时后……执行大规模‘净化’……请所有幸存者……务必……在48小时内……前往纪念体育场集合撤离……这是最后的机会……重复……这是最后……”
消息循环播放了几遍，然后再次被静电噪音淹没。
“安全区！直升机撤离！”陆雪的脸上瞬间涌起一丝希望的红晕，“云锋！你听到了吗？有救援！”
然而，霍云锋的脸色却更加阴沉，他仔细回味着广播里的用词：“‘净化’行动……48小时……”
“怎么了？这不是好消息吗？”陆雪疑惑地问。
“你觉得，在现在这种全面崩溃的情况下，军方还有能力、有意愿在市中心建立一个需要重兵防守的安全区，并且动用宝贵的直升机资源撤离平民？”霍云锋冷静地分析，眼神锐利，“市中心现在是感染最严重的区域，所谓的安全区就像一块放在饿狼群里的肥肉，会吸引多少感染者？他们怎么可能守得住？”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而且，‘净化’这个词……在军事术语里，往往意味着……无差别毁灭。”
陆雪愣住了，她仔细思考着霍云锋的话，又结合自己在 漂亮国这两年的观察——政府对平民生命的漠视、资本至上、以及在这种末世环境下可能采取的极端措施……她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你……你是说……那个广播……可能是……”她的声音颤抖起来。
“很可能是个陷阱。”霍云锋 grimly 点头，“或者，更残酷地说，是为了将尽可能多的感染者吸引到市中心的一个固定区域……，那么幸存者就是最好的诱饵”
“……然后，用最‘高效’的方式，一劳永逸地‘净化’……”陆雪接上了他的话，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救任何人！他们只是要把麻烦集中起来处理掉！”这个推论如此冷酷，却又如此符合逻辑和某些黑暗的现实。
“我们必须立刻走！”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不能再犹豫了！无论那个广播是真是假，洛杉矶都绝对不能再待下去！48小时，不，可能更短，毁灭就会降临！
他们立刻开始行动。霍云锋将皮卡车从车库里开了出来，检查油料（还有大半箱），胎压。两人开始疯狂地往车上搬运所有有价值的物资：食物、水、燃料桶、武器弹药、医疗箱、工具、地图、电子设备……将车斗和后座塞得满满当当。
霍云锋制定了简单的撤离策略：“我们不能直接开车冲，外面的感染者太多，容易把路堵死。我需要先把附近的大部分感染者引开。”
他让陆雪待在相对安全的车库，锁好车门。自己则返回公寓，找到了张兵之前用来玩音乐的一个老旧大功率蓝牙音箱，再找到一些腐败的尸块（这栋楼里不难找），用塑料袋装好。
他来到公寓楼的另一侧，远离车库的方向，将音箱音量调到最大，播放起一段极其吵闹的重金属音乐，同时将那些尸块用力扔向远处的街道！
巨大的噪音和血腥味立刻像磁石一样，吸引了周围街区的感染者！它们嘶吼着，从四面八方涌向声音和气味的来源！
霍云锋看着楼下越聚越多的灰白色身影，估算着时间。感觉吸引得差不多了，他扔掉音箱，快速从楼另一侧的火警通道滑下，迂回跑回车库。
他跳进驾驶座，发动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在车库里回荡。霍云锋深吸一口气，猛踩油门，皮卡车撞开车库门，冲上了街道！
果然，大部分感染者都被引到了相反方向，他们的突围路线相对畅通。霍云锋驾驶技术极好，灵活地操控着庞大的皮卡，在废弃车辆和杂物之间穿梭。偶尔有零星的感染者扑过来，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撞开或者直接用加装了防护杠的车头碾过！
陆雪紧紧抓着扶手，脸色苍白，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地狱景象，强忍着不叫出声。
皮卡车一路颠簸，冲过几个路障，终于驶上了通往城外的州际公路匝道！身后的洛杉矶市中心的高楼群在视野中逐渐变小。
就在他们以为暂时逃离险境时，突然！天空中，一道刺眼的、拖着长长尾焰的光芒，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他们后方掠过，如同死神的凝视，瞬间飞向他们刚刚离开的城市中心！
霍云锋和陆雪都看到了那道光芒，他们的心脏几乎同时停止跳动！
几秒钟后，仿佛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但方向完全错误！城市中心的方向，爆起一团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耀眼的白色光芒，瞬间将天地间的一切都照得惨白！
紧接着，一股强大无比的冲击波即使隔着数十公里，也如同实质般追上了他们！皮卡车剧烈地摇晃，车窗玻璃嗡嗡作响，几乎要碎裂！
白光迅速膨胀，化作一朵巨大无比的、翻滚上升的蘑菇云，直冲云霄！吞噬了那些他们刚刚还能看见的摩天大楼！
核爆！ 漂亮国军方竟然动用了战术核武器！彻底“净化”了整个洛杉矶市区！
霍云锋猛的稳住方向盘，皮卡车在公路上不安的侧移一段距离，继续行驶。两人呆呆地望着远处那朵象征着绝对毁灭的死亡之花，巨大的轰鸣声此刻才滚滚传来，震动着他们的骨膜和灵魂。
脸上感受到的是爆炸传来的微弱热浪，心中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和绝望。
他们刚刚离开的地方，此刻已经化为一片熔融的玻璃和放射性尘埃的废墟，数以百万计的生命，无论是感染者还是可能存在的幸存者，都在那一瞬间灰飞烟灭。
霍云锋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指关节捏得发白，陆雪则用手捂着嘴，眼泪无声地滑落，身体不住地颤抖。
毁灭的轰鸣声渐渐远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朵依旧在膨胀的蘑菇云和死一般的寂静，霍云锋深深地吸了一口充满尘埃和死亡气息的空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狼一般的凶狠。
他猛的踩下油门油门，皮卡车加速，沿着荒芜的公路，向着东方，向着未知的、漫长无比的求生之路，疾驰而去。
他们的背后，是正在燃烧和毁灭的过去，他们的前方，是看不到尽头的茫茫荒野和危险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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