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的铜炉里飘着清苦的药香，沈砚捏着银针的手悬在陆辞眉心上方，指腹泛着用力过度的青白。玄清蹲在桌边，盯着陆辞眼睑下淡青的印子，袖中的骨笛被攥得发烫——自从三天前从断骨崖回来，陆辞就没醒过，沈砚的安神符贴满了床头，药汁灌下去大半碗，也只换来他偶尔皱一下眉。
“别催。”沈砚的声音带着倦意，银针终于刺入眉心的“印堂穴”，陆辞的喉结滚了滚，发出一声微弱的闷哼。沈砚松了口气，抽出银针时，针尖沾着一丝极细的黑丝，落在瓷盘里瞬间化成了灰，“控心术里掺了‘噬魂烟’，得一点点往外引，急不得。”
玄清刚要开口，院门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响，像是柴刀掉在了地上。苏珩握着墨笔的手顿了顿，笔尖的金墨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去看看。”
玄清起身往门外走，刚拐过墙角，就看见被绑在柱子上的陆诀正挣扎着，脚边的柴刀还在晃。陆诀的额头上贴着沈砚画的定身符，脸色苍白得像纸，唯独左眼下方的疤痕透着诡异的红：“是你放我出来的？”他的声音沙哑，带着点不敢置信。
玄清皱了皱眉，刚要伸手去捡柴刀，陆诀突然往前扑了扑，压低声音说：“别信沈砚。”
“什么？”玄清的动作顿住。
“他的符有问题。”陆诀的眼睛往药庐的方向瞟了瞟，声音压得更低，“昨晚我醒着，看见他往安神符里掺了‘锁魂砂’——那东西能困住阿辞的神智，让他永远醒不过来！”
玄清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陆诀恨陆辞，可这话戳中了他最担心的事——这三天沈砚虽一直守着药庐，却总在没人的时候关起门，连苏珩要进去都得敲半天门。
“你怎么知道是锁魂砂？”玄清攥紧了手里的柴刀，指尖发凉。
陆诀冷笑一声，疤痕下的皮肤微微抽动：“我被那些人抓去的二十年，天天见这东西。沈砚的符纸烧完后，灰是发蓝的，正常的安神符灰是白的——你自己去看药炉边的灰！”
玄清没再说话，转身往药庐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沈砚和苏珩的对话声从里面传来。
“……再拖两天，等锁魂砂彻底融进他的经脉，就算查到了也晚了。”是沈砚的声音，比平时沉了几分。
苏珩的声音带着怒意：“你疯了？他是阿辞！”
“我没疯。”沈砚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叹了口气，“当年若不是他非要救玄清，爸妈怎么会被仇家找上门？现在留着他的神智，万一被仇家察觉到……”
后面的话玄清没听清，他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手里的柴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药庐的门被推开，沈砚和苏珩同时抬头看过来，沈砚手里还捏着一张没画完的符纸，符纸上的朱砂确实泛着淡淡的蓝光。
“小清？”苏珩快步走过来，伸手想碰他的肩膀，却被玄清猛地躲开。
玄清的目光落在沈砚手里的符纸上，声音发颤：“三哥，你符里加了什么？”
沈砚的脸色变了变，把符纸往后藏了藏：“没什么，是驱邪用的药粉。”
“是锁魂砂吧？”玄清往前走了两步，盯着沈砚的眼睛，“陆诀说，你想困住二哥的神智，让他永远醒不过来。”
沈砚的手猛地攥紧，符纸被捏得皱成一团：“别听他胡说！他是故意挑拨我们——”
“药炉边的灰是蓝色的。”玄清打断他的话，目光转向苏珩，“大哥，你刚才和三哥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苏珩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沈砚突然笑了一声，把手里的符纸扔在地上，踩了两脚：“是，我加了锁魂砂。可我这么做，是为了谁？当年爸妈死的时候，你才五岁，记不住那些人有多狠！阿辞的神智一旦清醒，他身上的阴煞就会有感应，仇家立刻就能找到我们——到时候别说救阿辞，连玄清你都保不住！”
“所以你就毁了二哥？”玄清的声音陡然拔高，眼泪差点掉下来，“二哥当年救我，不是让你这么对他的！”
“我没毁他！”沈砚也急了，伸手想去拉玄清，却被玄清甩开。玄清踉跄着后退，撞到了身后的柱子，正好看见陆诀被绑着的方向——陆诀正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玄清猛地反应过来——刚才陆诀说的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他听见，却又让药庐里的沈砚和苏珩刚好听见开头；柴刀掉在地上的声音，也是陆诀故意弄出来的。
“是你故意的？”玄清转头看向陆诀，声音里带着怒意。
陆诀笑得更明显了：“是又怎么样？你们兄弟间互相猜忌的样子，真好看。”他突然挣扎起来，额头上的定身符开始冒烟，“沈砚的符确实有问题，但苏珩也没干净——当年爸妈出事，他明明能提前通知，却故意晚了一步，就为了让阿辞欠他的人情！”
“你闭嘴！”苏珩猛地转身，手里的墨笔挥出一道金符，直贴在陆诀的嘴上。陆诀的声音被堵住，却还在拼命挣扎，定身符“滋啦”一声烧起来，他猛地往前一扑，竟挣脱了绑在身上的绳子，直往药庐里的陆辞扑去。
“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陆诀的眼睛变得通红，指尖泛着黑色的阴煞，直往陆辞的胸口抓去。
沈砚反应最快，一把推开玄清，自己扑到床边，用后背挡住陆诀的手。阴煞顺着沈砚的肩膀往下钻，他闷哼一声，嘴角流出一丝血。苏珩的金符紧随其后，贴在陆诀的后心上，陆诀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身体开始抽搐。
玄清赶紧爬起来，扶住沈砚的胳膊：“三哥！”
沈砚摆了摆手，咳出一口血，目光落在陆诀身上：“他被噬魂烟反噬了，神智已经乱了。”他转头看向苏珩，声音带着歉意，“大哥，刚才的话……”
“是我不好。”苏珩打断他，蹲下身按住陆诀抽搐的身体，“当年我确实晚了一步，但不是故意的——那时候我被仇家缠住，差点没能逃出来。”他抬头看向玄清，眼神里带着愧疚，“小清，对不起，刚才没告诉你真相，是怕你担心。”
玄清没说话，只是扶着沈砚往床边走。陆辞还躺着，眉心的印子淡了些，呼吸也平稳了些。沈砚伸手摸了摸陆辞的脉搏，松了口气：“锁魂砂只是暂时压制他的神智，等我配好解药，就能把砂粒引出来。刚才和大哥说的话，是故意说给陆诀听的——我们早就怀疑他没疯透，想引他动手。”
玄清这才明白过来，刚才的对话是个圈套。他看着沈砚肩膀上的伤口，心里又愧又悔：“三哥，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
沈砚笑了笑，揉了揉他的头发：“没事，换做是我，我也会怀疑。”他转头看向苏珩，“把陆诀绑到后院的柴房，用镇魂符贴着他的穴位，别让他再出来捣乱。”
苏珩点点头，扛起陆诀往门外走。陆诀还在挣扎，嘴里发出含糊的嘶吼，却被苏珩牢牢按住，很快就消失在院门外。
药庐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铜炉里的药香在慢慢飘散。玄清蹲在床边，看着陆辞苍白的脸，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还是凉的，却比刚才多了点温度。
“二哥，你快点醒过来。”玄清轻声说，“我们还等着一起回家呢。”
沈砚坐在桌边，开始研磨药材，研钵碰撞的声音很轻，却让玄清的心慢慢安定下来。他知道，接下来可能还会有危险，仇家说不定真的在找他们，可只要三个哥哥都在身边，他就什么都不怕。
只是他没注意到，沈砚研磨药材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陆辞的手腕上——那里有一道极细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缠过，红痕里隐隐透着一丝蓝光，和符纸烧后的灰一模一样。沈砚的眉头皱了皱，没说话，只是加快了研磨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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