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晚宴的羞辱余波未平，新的风暴已悄然而至。
沈清辞近来愈发谨慎。与“渡鸦”的联系仅限于绝对必要之时，且每次都利用陆寒洲给予的、看似被监控的“自由”活动时间作为掩护，精心设计接触方式。上一次传递修复手机数据的指令，她是在一家大型连锁书店的咖啡角完成的。她选择那里，是因为环境开放，人流稳定，监控探头密集且属于公共区域，反而能有效稀释特定目标的存在感。她将加密信息藏在一本购买的艺术书籍的版权页折角里，通过事先约定的方式留在指定书架，由“渡鸦”的人取走。整个过程，她只是众多读者中普通的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不起眼的卫衣，甚至用那部内部手机拍了几张书架的照片，仿佛只是个来消磨时间的文艺青年。
她以为万无一失。
然而，她低估了对手的警觉，或者说，低估了陆寒洲布下的天罗地网。
这天晚上，陆寒洲难得地留在别墅用餐。气氛算不得温馨，但比前几日在老宅面对苏晚时要松弛些许。沈清辞依旧扮演着安静的角色，小口吃着食物，偶尔在他目光扫过来时，回以一个温顺的眼神。
晚餐进行到一半，陆寒洲放在手边的私人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提示有新的加密邮件送达。他原本随意地瞥了一眼，目光却在触及邮件预览图的瞬间，骤然凝结。
沈清辞正低头喝汤，没有立刻察觉他气息的变化。直到一种熟悉的、冰冷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她才下意识地抬头。
陆寒洲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放下刀叉，银质餐具与骨瓷盘碰撞发出清脆却刺耳的声响。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放大，目光死死锁定着屏幕上的图像，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几乎让餐厅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度。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他看完，缓缓抬起眼，那目光不再是平日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被触犯领土的、赤裸裸的暴怒与怀疑。他没有将手机递给她看，而是直接将其反扣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解释。”他只吐出了这两个字，声音低沉沙哑，蕴含着风暴来临前的死寂。
沈清辞放下汤匙，脸上适时的流露出茫然与一丝被吓到的惶恐：“陆先生？怎么了？”
陆寒洲死死盯着她，仿佛要从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撒谎的痕迹。他猛地将手机翻转，推到她面前。
屏幕上，是一张明显偷拍的照片，像素不算很高，角度也有些刁钻，像是在街对面用长焦镜头捕捉的。背景是那家连锁书店的咖啡角露天区域。画面中，沈清辞戴着鸭舌帽，穿着那天的卫衣，正微微侧头，似乎在听旁边一个穿着连帽衫、戴着口罩和黑框眼镜的男子说话。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小小的圆桌，没有任何肢体接触，距离也保持在社交安全范围内。但由于拍摄角度的关系，他们的姿态显得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熟稔。那男子将一个印有书店logo的纸袋推向她，而她，正伸手去接。
是“渡鸦”的助手林琛！那次接触是为了传递修复手机可能需要用到的特定驱动程序和接收初步的数据恢复报告！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
沈清辞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是谁拍的？苏晚的人？陆寒洲手下另外的监视者？还是……单纯的巧合？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面上却迅速堆积起更多的委屈和惊慌，眼眶立刻就红了。
“这……这是……”她指着照片，声音带着颤抖，“这是在书店外面……那天我去买书，这个人……他突然走过来问我是不是丢了东西……”
她开始编织一个合情合理的故事，语气急切，带着被冤枉的激动：“他说他捡到了一个书签，看我从那边过来，就问是不是我的……我本来不想理他的，但他拿着那个纸袋，说里面好像还有我可能需要的资料……我，我怕是之前买书落下的票据什么的，就……就接过来看了一下……”
她刻意模糊了时间线和具体细节，将一次秘密接头，粉饰成一次街头偶发的、令人不快的问询。
“我真的不认识他！”她用力摇头，泪水终于滑落，“接过纸袋我看了一眼，里面就是些普通的书店宣传册和一张没什么用的卡片……我就赶紧走开了！陆先生，您相信我！我怎么会……怎么会私下见别的男人……”
她哭得梨花带雨，将一个因为与陌生男子有了一丝不清不楚的接触而被恋人怀疑的、无助又委屈的女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她甚至“慌乱”地拿出自己的内部手机，翻到那天拍摄的书架照片：“您看，我那天真的是去买书的，我还拍了照片……”
陆寒洲沉默地看着她表演，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风暴并未平息，反而更加幽暗难测。他没有去看她手机里的照片，目光依旧锁在她脸上，仿佛在衡量她话语中的真假，又像是在欣赏她这急于辩解的姿态。
“是吗？”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只是问路？”
“真的！千真万确！”沈清辞用力点头，泪水涟涟，“我发誓，陆先生！我……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我怎么敢……一定是有人故意拍这种角度模糊的照片来污蔑我！是不是……是不是苏小姐她……”
她适时地将祸水引向苏晚，这符合一个被正室打压的情妇应有的思维逻辑。
陆寒洲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令人心慌的声响。他看着她哭红的眼睛，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的胸口，看着她脚踝上那颗他亲手戴上的、象征着绝对掌控的蓝宝石。
良久，他脸上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丝，但眼神依旧锐利。
“最好如此。”他最终说道，语气带着警告，“沈清辞，记住你的身份，记住你待在哪里。”
他没有完全相信，但似乎暂时接受了她的解释，或者说，他选择不在此刻深究。
他拿起手机，删除了那封邮件，动作随意，仿佛只是处理掉了一件垃圾。
“吃饭。”他命令道，重新拿起了刀叉。
沈清辞低下头，用纸巾擦拭着眼泪，肩膀还在微微抽动，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但在他看不见的桌面下，她的手指紧紧攥成了拳，掌心一片冰凉。
照片风波暂时平息了，但她知道，怀疑的种子已经深种。陆寒洲的信任本就稀薄，经此一事，更是岌岌可危。
而那个躲在暗处拍照的人，像一条潜伏的毒蛇，不知何时会再次吐出信子。
她必须更快，更小心。
在陆寒洲的耐心耗尽之前，在苏晚下一次出手之前，找到那个能扭转一切的关键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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