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娜那个带着恐惧的警告电话，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秦川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清理者”这个称谓，带着冰冷残酷的意味，远比之前的暗杀、破坏更加令人不安。
江夜痕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或者说，“雪莲花”实验的失败触及了他的核心利益，让他决定动用更极端的手段。
秦川立刻将这一情况告知了顾建国和苏然。
顾建国脸色阴沉，立刻下令全厂进入二级警戒状态，明哨暗岗增加了一倍，对秦川和苏然的保护也提升到了最高级别，几乎是寸步不离。
同时，内部甄别工作也在赵营长的主持下，以更隐蔽、更迅速的方式展开，那个有重大嫌疑的临时辅助工被第一时间控制起来进行秘密审查。
然而，生活与工作仍需继续，尤其是在这关键时刻，“龙芯”项目不能因为潜在的威胁而停滞不前。
“雪莲花”材料实验室在经过彻底的安全检查和流程优化后，在秦川的坚持和亲自督导下，小心翼翼地恢复了实验。
这一次，秦川没有选择激进的高压路线，而是结合前世的知识和对这次失败数据的深刻反思，提出了一种全新的、基于低温气相外延技术的提纯方案。
这个方案在理论上更加精巧，对设备的要求也更苛刻，但安全性大大提高。
秦川几乎住在了实验室，与张工等技术骨干一起，反复计算参数，调试改造那些老旧的设备。他深厚的理论功底和那种仿佛能预见技术路径的直觉，再次让团队成员叹服。许多他们苦思冥想不得其解的难题，往往在秦川看似随意点拨下豁然开朗。
在这个过程中，秦川也刻意地培养着团队。他不再是那个独自扛起所有技术难题的“天才”，而是开始将复杂的任务分解，引导团队成员独立思考，共同攻关。
他意识到，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只有打造出一支过硬的技术团队，才能支撑起“芯片长城”的宏伟大厦。
许晓芸依旧每天默默地送来热饭热菜，有时还会附带一小罐她自家腌制的爽口酱菜。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易脸红和慌乱，但在将饭盒递给秦川时，那快速看他一眼又迅速移开的目光里，关切之情丝毫未减。
她知道他忙，从不多做打扰，只是用这种最朴素的方式，守护着他的胃，也守护着那份深藏心底的悸动。
苏然则利用她的渠道，从北京弄到了一些关于气相外延技术的前沿资料（虽然是国外几年前的水平），并通过加密信道发送过来。
她的支持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以最恰当的方式出现，如同精准投送的补给。
偶尔在深夜，秦川会在保密电话里与她简短交流几句，互通有无，更多的是关于安全和内部清查的进展。
两人的对话简洁、高效，却蕴含着无需言说的信任与默契。
在这样一种外紧内张、众志成城的氛围下，经过十几个昼夜的连续奋战，新的实验路线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当张工激动地捧着那片在显微镜下呈现出完美晶格结构、纯度远超以往任何一次实验的硅基材料样本冲到秦川面前时，整个实验室沸腾了！
虽然这只是“雪莲花”材料研发道路上的一小步，但却是最关键、最坚实的一步！
它证明了秦川提出的技术路线是可行的，也证明了这支团队有能力攻克最核心的材料难关！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张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眼圈泛红。
其他参与攻关的技术员们也忍不住欢呼起来，互相拍打着肩膀，几个月来压抑在心头的阴霾仿佛被这一片小小的晶圆驱散。
秦川看着那片在灯光下反射着淡淡金属光泽的样本，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拍了拍张工的肩膀，目光扫过每一张充满喜悦和疲惫的脸庞，沉声道：“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是我们迈出的第一步！但记住，这仅仅是开始，后面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他的肯定和提醒，让欢呼的众人迅速冷静下来，但眼中的兴奋和斗志却更加昂扬。这一刻，团队的凝聚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雪莲花”取得突破的消息，被严格控制在极小范围内。
但秦川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在内部可能还存在其他“钉子”的情况下。江夜痕迟早会知道。
果然，就在突破后的第三天，秦川在从实验室回宿舍的路上，明显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窥视感。
他猛地回头，只见远处树影摇曳，并无异常。负责保护他的保卫干事也警觉地四下张望，并未发现可疑人员。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却真实存在。
林安娜的警告绝非空穴来风。“清理者”或许已经就位，正在黑暗中耐心地寻找着一击必杀的机会。
这天下午，秦川正在办公室审核“龙芯”下一阶段的电路设计图，门被敲响了。
进来的是厂办的工作人员，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朴素、气质却有些与众不同的中年女性。
“秦工，这位是市妇联的林雪同志，她说是来我们厂调研女工工作和思想状况的，想跟您了解一下厂里技术岗位上的女同志情况。”工作人员介绍道。
林雪？秦川抬起头，看向那位中年女性。她大约四十多岁年纪，梳着齐耳短发，面容端正，眼神温和中带着一丝审视，嘴角带着程式化的微笑。
这就是林雪？那个林安娜口中、与江夜痕似乎有着某种关联的林雪？她此刻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别有目的？
秦川心中瞬间拉起警报，但面上不动声色，起身与林雪握了握手：“林雪同志，欢迎。请坐。”
林雪落落大方地坐下，目光在秦川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随即移开，微笑道：“秦工年轻有为，早就听说了。
这次来，主要是想了解像红星厂这样的重点单位，在培养和使用女性技术人才方面，有什么好的经验和做法？毕竟，妇女能顶半边天嘛。”
她的开场白很官方，很符合她的身份。
但秦川却敏锐地感觉到，她那看似随意的目光，似乎总在不经意间扫过他桌上那些摊开的设计图，以及他手边一些写满演算过程的草稿纸。
她是真的来调研，还是借着调研的名义，来近距离观察他，甚至……寻找着什么？
秦川保持着礼貌，与林雪周旋着，回答着关于女工培养的一些常规问题。
林雪听得似乎很认真，不时点头记录。谈话接近尾声时，林雪状似无意地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厂景，感叹道：“红星厂真是朝气蓬勃啊。”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窗台，就在秦川以为她要离开时，她忽然转过身，看着秦川，语气依旧平和，却抛出了一个让秦川心中巨震的问题：“秦工，听说你们最近在攻关一种高纯材料，叫‘雪莲花’？我有个远房侄女，在大学也是学材料的，对这个很感兴趣。不知道……方不方便了解一下大概情况？” 她的眼神，在那一刻，变得异常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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