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闭合的闷响在耳畔炸开，云沧溟背脊紧贴冰冷金属，右肩灼痛如烙铁压进皮肉。他未动，左手缓缓按上肩头，指尖触到那枚血月印记边缘——它正微微起伏，像是有东西在底下搏动。
四重瞳孔悄然开启，视野中一切褪去色彩，唯余流动的能量轨迹。那具黑铁傀儡胸口渗出的暗红雾气，在道瞳下显露出清晰脉络：十二条细线自地面延伸而来，埋入地底深处，与某种阵法相连。它的肩部裂痕里，半片焦黑鳞甲嵌得极深，纹路与护法颈间所见完全一致。
这不是巧合。
云沧溟俯身，拾起脚边一块尚带余温的玄铁碎片。刚一入手，眉心古镜残片便轻轻震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他凝神细看，碎片断面刻着几道细密巫文，与蛊神庙祭坛下方石板上的符痕同源。
角落阴影里，铁锤敲击声突兀响起。
“你怎会来此？”
声音低沉，带着砂砾般的粗粝感。一名魁梧男子从炉后走出，左臂泛着冷硬金属光泽，是玄铁铸成的义肢。脸上沾满炭灰，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凿，直直盯住云沧溟手中那块残铁。
云沧溟没有回答，只是将碎片缓缓翻转，露出背面一道掌印——大小、弧度，与他右肩血月印记分毫不差。
铁无心瞳孔微缩，机械臂关节发出轻微嗡鸣，显然已启动防御机关。
“这东西不该出现在这里。”他低声说，“三日前，苗疆商人送来一批玄铁，说是‘旧友遗物’。我本以为只是寻常材料……可熔炼时，炉火竟不受控。”
云沧溟终于开口：“你知不知道，这铁来自何处？”
“南疆地脉最深处。”铁无心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傀儡身上，“这种玄铁只在归墟支脉附近形成，需以活体精魄为引才能开采。谁若碰它，轻则神识混乱，重则被反噬成傀。”
话音未落，门外骤然传来撞击声。
砰！
整扇铁门剧烈震颤，锁扣崩裂。第二击接踵而至，门缝处渗入腥风，夹杂着腐血与硫火气息。
“交出玄铁核心！”外面厉喝传来，“血神教令，违者魂飞魄散！”
云沧溟迅速退至炉边，眼角余光扫过中央熔炉——火焰呈青黑色，表面浮着一层诡异油膜，似有生命般缓缓蠕动。
铁无心不再犹豫，猛地抓起地上一块完整玄铁，其上密布巫文，中央凹陷处还残留着一丝金红色痕迹，像是曾镶嵌过某物。他低吼一声，将玄铁狠狠砸入炉口。
轰——
火焰冲天而起，瞬间凝聚成一头盘旋巨龙虚影。龙首高昂，双目赤红，周身缠绕着断裂锁链般的火纹。最先破门而入的一名教徒被烈焰扫中，连惨叫都未发出，整个人化作灰烬飘散。
又一道火尾横扫，将后续三人逼退门外。
云沧溟紧盯炉中翻滚的玄铁液，道瞳再度扩张。高温之下，古镜残片共鸣加剧，一段模糊画面在他眼前浮现——
昏暗地宫，石壁刻满倒悬符文。一名老者跪伏于前，双手捧着一块刻满巫文的玄铁，口中念诵古老咒语。镜头缓缓移开，池中幽冥血水翻涌，一人赤身浸泡其中，正是萧无涯。无数黑气自地脉裂缝钻出，顺着他的天灵涌入体内。而在池底深处，沉着一具残破龙骨，关节处镶嵌血晶，与眼前傀儡如出一辙。
记忆戛然而止。
云沧溟喉间一甜，左眼渗出血丝，顺着脸颊滑落。他咬破舌尖强行清醒，抬手抹去血迹，目光却未离开炉火。
“那不是普通的炼器。”他声音沙哑，“有人用玄铁封印了见证者的记忆，只为留下证据。”
铁无心盯着他：“你看到了什么？”
“萧无涯正在融合魔气。”云沧溟缓步上前，指向傀儡胸口空缺处，“那里原本该嵌一块阵盘，形状与他腰间玉牌相同。这傀儡不只是兵器，它是容器——用来承接应龙残躯力量的躯壳。”
铁无心沉默片刻，机械臂缓缓垂下。
“所以，我炼的不是兵。”他苦笑，“是替死鬼。”
外面重归寂静，但两人皆知，这只是暂时的喘息。
云沧溟转向他：“那批玄铁，还有多少？”
“只剩这一炉。”铁无心走到墙边，掀开一块铁板，露出地下暗格，“其余都在熔炼时失控炸毁。这块是最后完整的，我本想研究它的结构……现在看来，它比我想的更危险。”
云沧溟走近查看，暗格中静静躺着一枚青铜齿轮，表面蚀刻着微型星图，中心有个缺口，恰好能嵌入玄铁碎片。
“这是七星龙渊剑的部件。”铁无心低声道，“我家族传下的图纸里提过。当年铸造未成，就是因为缺少归墟玄铁作为阵眼。如今它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
云沧溟伸手欲取齿轮，指尖刚触到边缘，整块玄铁突然在炉中剧烈翻腾。火焰中的应龙虚影猛然低头，龙目直视云沧溟，口中似有低语传出，却非声音，而是直接烙印进神识——
**“归墟未启，真形不得现。”**
他浑身一震，道瞳骤缩。
铁无心察觉异样，立刻关闭炉盖，拉动机关封锁通风口。室内温度开始下降，火焰逐渐平息。
“你还撑得住？”他问。
云沧溟点头，呼吸略显沉重，但眼神清明。“这玄铁不止记录过去，还在传递警告。有人不想让真相暴露。”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去找一个能解读这些巫文的人。”云沧溟将齿轮收入怀中，目光扫过倒塌的铁门，“药王谷离此不远，陆清歌精通古籍与封印术，或许能辨认出地宫位置。”
铁无心皱眉：“你现在出去太危险。血神教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我不能一个人走。”云沧溟看向他，“你得跟我一起。”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炼出了这具傀儡。”云沧溟语气平静，“无论幕后之人是谁，都已经把你算进去了。留在这里，只会等来下一波杀局。”
铁无心低头看着自己的玄铁手臂，指节缓缓握紧，发出金属摩擦声。
良久，他抬头：“好。但我有个条件——若真找到七星龙渊剑的线索，你要让我亲手完成它。”
云沧溟点头。
两人迅速收拾行装。铁无心熄灭所有炉火，拆下几块关键机关零件藏入背包。临行前，他回头看了眼那具黑铁傀儡，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它本不该存在。”他说。
云沧溟站在门口，夜风灌入废坊，吹动他灰褐衣角。
“但它已经出现了。”他淡淡道，“那就说明，有些人怕的东西，正在醒来。”
他们悄然离去，身影没入南疆浓雾。远处山峦之间，药香随风飘来，若有若无。
云沧溟右手按在胸前，齿轮紧贴皮肤，微微发烫。
铁无心忽然停下脚步。
“你有没有闻到？”他低声问。
云沧溟皱眉。
风中除了药香，还混着一丝极淡的铁锈味——不，不是铁锈，是熔铁冷却后的余息，像是刚出炉的刀胚被浸入寒泉时散发的气息。
可这片区域，不该有别的炼坊。
他猛地转身，望向身后渐远的废屋。
屋顶最高处，一块瓦片无声滑落，砸在地上，碎成两半。
裂缝中，一抹暗红光芒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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