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在秦峰说出“死了五个人”时，凝固了。
陈歌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他伸出手，撕开了那道红色的密封条，从牛皮纸档案袋里，抽出了一叠厚厚的卷宗。
卷宗的第一页，是一张忘忧水库的全景卫星图，上面用红色的记号笔，标注出了五个发现尸体的具体位置。那五个鲜红的圆圈，如同五道尚未干涸的血痕，触目惊心。
他翻开第二页，是第一个死者的资料和现场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尸体因为长时间的浸泡而变得浮肿发白，面部的表情却因为极度的惊恐而扭曲定格，双眼圆睁，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了什么无法想象的、极其恐怖的东西。
陈歌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一页页地翻看着，每一个死者，都是如此。
秦峰在一旁，用沙哑的声音，补充着案情的细节：“第一个死者，王某，男，32岁，是个夜钓爱好者。三个月前，被发现在水库东岸溺亡。当时，我们以意外事故结案。”
“第二、第三个死者，是一对来水库边‘车震’的情侣，连人带车，一起冲进了水库。打捞上来时，两人衣衫不整，死状……同样是极度惊恐。”
“第四个死者，是个大学生，据他同学说，他是为了完成一个‘探秘忘忧水库’的直播挑战，结果一去不回。”
“第五个，也就是上周刚刚发现的死者，是个流浪汉。他只是想在水库边打点水洗脸……”
五个人，五条人命。
他们的身份、年龄、出现在水库的理由，都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死在了同一个地方，并且，死状诡异。
“法医鉴定呢？”陈歌抬起头，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林清雪。
提到自己的专业领域，林清雪那冰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她抱着手臂，站起身，走到了陈歌身边，指着卷宗里的尸检报告，用一种极其专业、不带丝毫情感的语调说道：
“所有死者，体表都没有任何外伤、搏斗或被捆绑的痕迹，排除了他杀的可能。”
“他们的血液里，也没有检测到任何酒精、毒品或致幻剂的成分，排除了因滥用药物导致幻觉而失足落水的可能。”
“但，”她的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起来，“诡异的地方就在这里——所有死者的肺部积水量，都远远超出了正常溺亡的标准。那感觉，不像是他们自己呛水，倒更像是……有人用高压水泵，强行将水，灌进了他们的肺里。”
她又指了指死者那张惊恐的脸。
“还有这个表情。人在溺水时，会因为窒息而产生剧烈的生理性挣扎，面部肌肉会呈现出痉挛状态。但他们，却更像是被纯粹的、外来的恐惧，活活吓死的。”
林清雪顿了顿，用一种夹杂着挫败与困惑的语气，做出了总结：“我勘察了所有的现场。案发地点的岸边，没有任何湿滑的苔藓，也没有任何可能导致失足的障碍物。从纯粹的科学和概率学上讲，在短短三个月内，连续五起毫无关联的、独立的意外溺水事件，发生在同一个地点……”
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让她自己都感到难以接受的结论：“……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可能。”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沉寂。
一个所有证据都指向“意外”，但所有逻辑都指向“不可能”的……完美闭环。
这就是074号卷宗，成为“绝密”的原因。
陈歌合上了卷宗，靠在椅背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去看那些血腥的照片，也没有去分析那些冰冷的数据。
他只是在脑海中，模拟着那些死者，在生命最后一刻的……感受。
是冰冷的湖水？
是窒息的痛苦？
还是……在那片漆黑的水下，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许久，他才重新睁开眼睛，看着秦峰和林清雪，平静地，说出了一句，让整个会议室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的话：“如果……”，“拉他们的，不是人呢？”。
这句话，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林清雪那早已压抑许久的、属于唯物主义者的怒火。
“荒谬！”她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尖锐，“陈歌！我让你来，是希望你能从你那独特的‘犯罪心理学’角度，提供一些新的思路！不是让你在这里，宣扬什么‘水鬼拉人’的无稽之谈！”
她走到秦峰面前，用一种近乎于请求的语气说道：“秦队！我反对！我坚决反对让一个神棍，参与到我们的正式调查中来！这不符合规定，更会对我市警方的专业形象，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害！”
秦峰的脸上，也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就在这时，陈歌，却突然笑了。
他看着一脸激愤的林清雪，缓缓地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用一种近乎于挑衅的、玩味的眼神看着她。
“林法医，你这么激动，是因为我的猜测触犯了你的专业，还是因为……你的科学，已经无法解释眼前的一切，让你感到了……恐惧？”
“你！”林清雪被他一句话噎得脸色涨红。
“这样吧，”陈歌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我们，也来立一个‘赌约’。”
“我，会亲自下到那个水库里去，看一看。如果我能找到，任何你们警方在地面上，无法找到的、并且能够被你们的科学仪器所验证的……‘物证’。”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就必须承认，你的调查方法，存在着……你无法理解的‘盲点’。”
“那如果你找不到呢？”林清雪毫不示弱地反问道。
“如果我找不到，”陈歌的眼中，闪过一丝绝对的自信，“我，夜行者陈歌，从此，永远消失在你们警方的视线里，绝不再插手任何案件。”
林清雪死死地盯着陈歌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心虚。
但她看到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自信的深渊。
最终，她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好！”。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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