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陈歌出院的第二天，一条看似不起眼、却足以在江北市官场引发一场十二级大地震的官方通告，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悄然出现在了省纪委监委的官方网站上。
通告的内容极其简短，措辞也异常严谨，每一个字都透露着不容置喙的权威：
【江北市原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周某某（已退休），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没有过多的解释，没有提及任何具体的案情。
但就是这样一条连全名都没有点出的通告，却如同在江北市的上空引爆了一颗无声的原子弹！
“周老虎”，这只盘踞在江南市数十年之久，根深蒂固，关系网错综复杂，甚至一度被认为早已与这座城市融为一体、绝对不可能倒下的“庞然大物”……
——倒了。
消息以一种近乎于光速的速度，在各种私密的、公开的渠道里疯狂地传播开来。无数曾经生活在他阴影之下、敢怒不敢言的人们，在这一刻都感到了一种拨云见日般的、久违的畅快！而那些曾经与他有过利益勾结、自以为高枕无忧的大大小小的“老虎”与“苍蝇”们，则如同惊弓之鸟，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
一场席卷了整个江北市的、自上而下的反腐风暴，就此拉开了序幕。
……
工作室里。
王胖子举着手机，唾沫横飞地向陈歌念着那些从各种小道消息渠道里打听来的、关于“周老虎”落马的各种内幕和八卦，兴奋得满脸红光。
“……据说啊，省纪委的调查组是昨天半夜直接从省城空降下来的！宛如神兵天降，绕开了市里所有的部门，直接就冲到了周老虎那个位于西山别墅区的豪宅里！”
“当场就从他家的地下酒窖里，搜出了半吨重的金条和几面墙的美金！那场面，啧啧，比电影还刺激！”
“还有更劲爆的！说那个周老虎被带走的时候，整个人都吓傻了，裤子都湿了，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有鬼’、‘别找我’、‘是红星号的冤魂来索命了’之类的胡话……”
陈歌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一个双手沾满了罪恶与鲜血，将自己的权力构筑在无数人痛苦之上的恶魔，在面对来自于国家机器的真正审判时，其内心的脆弱与不堪，暴露无遗。
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关于‘永生生物’呢？”陈歌打断了王胖子的八卦，“有消息吗？”
“永生生物？”王胖子愣了一下，连忙在手机上搜索起来，“哦哦哦，想起来了，就是精神病院那本日记里提到的那个公司……我看看啊……”
他搜索了片刻，随即皱起了眉头：“奇怪了……好像，没什么动静啊。官方的通报里，从头到尾就没提过这家公司。网上的新闻，也都是关于周老虎贪腐和包庇杀人犯（张昊）的，跟‘永生生物’，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就好像，这家公司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这个结果，让陈歌的眉头也紧紧地蹙了起来。
【罪案直觉】再次向他发出了微弱的、却清晰无比的不祥警报。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从精神病院那起骇人听闻的“活体器官贩卖”，到“红星号”沉船案背后那若隐若现的黑手……“永生生物”，这家公司就像一条隐藏在水面之下的巨大毒蛇，贯穿了这两桩惊天大案的始终。
按理说，周老虎倒台，它作为与周老虎有着深度利益捆绑的“黑金帝国”，应该会是第一个被连根拔起的对象才对。可现在，它竟然从这场滔天的风暴中，完美地……“隐身”了？
这背后，只有一种可能。
——有一股比“周老虎”更加强大、也更加神秘的力量，在最后关头，强行地将“永生生物”从这艘即将沉没的大船上切割了出去。
甚至，不惜牺牲掉“周老虎”这颗曾经为他们提供了无数便利的、巨大的“保护伞”。
断尾求生。
弃车保帅。
陈歌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他知道，自己距离那个真正的、隐藏在所有迷雾背后的“核心”，又近了一步。但同时，也意味着他将要面对的敌人，远比他想象中要可怕得多。
就在这时，工作室的门铃响了。
王胖子跑去开门，是一个同城闪送的快递员。
快递员递过来一个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只有一个“陈先生亲启”字样的普通牛皮纸文件袋。
“谁啊？这么神秘？”王胖子一边嘀咕着，一边将文件袋递给了陈歌。
陈歌接过文件袋，掂了掂，很轻，几乎没有重量。
他撕开封口，从里面倒出了一样东西。
那不是文件，也不是信件。
那是一张早已泛黄、充满了年代感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警服、英姿飒爽的中年男人。他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眼神里充满了那个时代特有的、对未来的希望与理想主义的光芒。
照片的背后，用钢笔写着一行娟秀的、充满了感激的字迹：
“陈先生，谢谢您。”
“家父在天有灵，定会感念您的大恩。”
“——高某，敬上。”
是那位三十年前含冤而死、尸骨沉江的纪检干部的后人。
陈歌看着那张照片上正直的面容，又看了看那行字，心中那丝因为“永生生物”而产生的阴霾与凝重，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暖流冲淡了些许。
他将那张照片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如同收藏一件珍宝。
这个世界虽然有黑暗，有那些隐藏在更深处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庞然大物。
但总有一些光，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守护着你，也证明着，你所做的一切，并非没有意义。
这，便是他行走于黑暗之中，最大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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