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技术科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
但这温暖的阳光，却无法驱散林清雪心中的寒意。
她坐在办公桌前，手中拿着那份刚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余温的名单。她的目光在一行行文字上扫过，越看，眉头锁得越紧，那种发自内心的恶寒就越发强烈。
“平庸之恶……”
林清雪喃喃自语，脑海中浮现出汉娜·阿伦特那个着名的概念。
如果是连环杀人犯，如果是丧心病狂的暴徒，她或许还能用犯罪心理学去剖析、去理解。因为那些人是“异类”，是人群中的少数。
但这份名单上的人……太正常了。
正常到让你觉得恐惧。
档案编号04：【Id：温柔一刀】
真实身份：吴敏，女，29岁。
现职业：某知名早教机构金牌讲师。
林清雪调出了吴敏的社交账号。头像是一个抱着猫咪、笑得一脸阳光的女孩。她的朋友圈里全是岁月静好：教孩子们画画、去敬老院做义工、周末和未婚夫去野餐。
她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一个温柔、善良、充满爱心的好姑娘。
然而，就是这双手，在十年前敲下了这样的文字：
“这种变态心理如果不早点死，长大了也是危害社会。建议人道毁灭。”
一边教导孩子要善良，一边对另一个孩子施以最恶毒的诅咒。
这种分裂，她自己意识到了吗？
或许没有。在她看来，那只是网络上的“正义执言”，是一次无伤大雅的宣泄。
林清雪翻到下一页。
档案编号09：【Id：狂徒】
真实身份：李建国，男，42岁。
现职业：市中心医院外科主治医师。
照片上的男人儒雅随和，戴着无框眼镜，眼神专注。他是病人眼中的救命恩人，是同事口中的模范丈夫。
但在那个论坛的黑暗角落里，他是最狂热的“人肉”执行者之一。他利用自己的医学知识，在帖子里详细描述宋阳的“心理变态特征”，用专业的术语为那场暴行披上了“科学”的外衣。
救人的人，也可以杀人。
而且是用不见血的刀。
林清雪一页页翻下去。
公务员、在读研究生、甚至还有一名基层的辅警……
他们不是躲在下水道里的老鼠，他们就生活在阳光下。他们可能是你早起买早餐时遇到的邻居，可能是你上班时笑着打招呼的同事，也可能是你在公交车上让座的路人。
他们看起来那么普通，那么无害。
但只要给他们一个面具，一个不需要负责任的虚拟空间，他们内心的恶意就会像病毒一样爆发，汇聚成足以吞噬生命的洪流。
“林法医……”
老李端着两杯热水走了过来，看到林清雪的脸色，叹了口气：“是不是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我只是觉得可怕。”
林清雪放下手中的资料，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有些沙哑。
“如果是变态杀人狂，我们抓住了，枪毙了，事情就结束了。”
“但这群人……”
她指着名单，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他们甚至不觉得自己犯了罪。在他们看来，自己只是骂了几句，只是跟了个风。‘大家都这么说，我为什么不能说？’‘法不责众’……这就是他们心安理得的理由。”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觉得自己有责任。”
老李点了点头，眼中也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是啊。这十年里，他们结婚生子，过着幸福的日子，可能早就把那个死去的孩子忘得一干二净了。”
“甚至，如果现在去问他们，他们可能会一脸无辜地说：‘我当时只是开个玩笑，是他自己心理太脆弱。’”
忘却，是施暴者最大的特权。
但受害者呢？
那个在烈火中挣扎的少年，那个在精神病院里疯了十年的母亲……他们的痛苦，又有谁来买单？
“不能让他们忘了。”
林清雪猛地站起身，将手中的名单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她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那是属于执法者的光芒。
“不管是出于无知，还是出于恶意；不管是跟风，还是主谋。”
“既然做了，就要付出代价。”
“这世上没有法不责众，只有……罪责自负！”
她拿起手机，在“17号档案室”的群组里发出了最后一条信息。
“全员锁定。”
“准备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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