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那句沙哑的质问，如同冰冷的锥子，刺破了枫林苑劫后余生那虚假的平静。码头上，老陈、赵铁牛、孙医生，所有迎接的核心成员，都下意识地避开了林凡那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目光，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愧疚与沉重。
“王……您……您的伤……”老陈嘴唇哆嗦着，试图转移话题，上前想要搀扶几乎站立不稳的林凡。
林凡轻轻抬手，阻止了他的靠近。他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但眼神却锐利得吓人。他没有再看老陈，而是将目光投向空中那些如同秃鹫般盘旋、宣示着主权与力量的银白色“方舟”无人机，然后又扫过水面上仍在燃烧和沉默的“秃鹫”船只残骸。
这一切结束得太快，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是一场惨烈的防御战，更像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收割。
“血清……”林凡不再追问，只是向阿斌伸出了手。现在，救雷烈是第一位的。
阿斌连忙将那管冰冷的金属管递到林凡手中。林凡握紧血清，在众人的簇拥下，沉默地、一步一顿地走向临时医疗点。他的背影在黎明微光中显得异常孤寂，却又带着一种让人不敢靠近的冰冷气压。
医疗点内，雷烈的情况已经恶化到了极限。他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树木，皮肤紧贴着骨头，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黑色，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那乌黑的色泽已经从肩膀蔓延到了胸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孙医生看到林凡手中的血清，黯淡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他立刻接过血清，在助手的配合下，小心翼翼地进行注射。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雷烈。
血清注入静脉，起初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几秒钟后，雷烈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异响，灰黑色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蠕动、挣扎！那蔓延的乌黑似乎停止了，但并未立刻消退。
“起作用了！毒素被抑制了！”孙医生仔细检查后，长长舒了一口气，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但侵蚀太深，身体机能损伤严重，需要很长时间的恢复和调理，而且……他的左臂，恐怕……”
后面的话孙医生没有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雷烈的那条手臂，算是彻底废了。
林凡看着病床上依旧昏迷、但生命体征逐渐稳定的雷烈，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了一些。至少，命保住了。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如同做错事的孩子般低着头的老陈等人身上。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林凡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听不出任何情绪，“‘方舟’的援军，为什么会来得这么‘及时’？他们又为什么，会如此‘慷慨’地帮我们全歼了‘秃鹫’主力？”
老陈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知道，再也无法回避了。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这个平日里执拗坚韧的老师傅，此刻老泪纵横，声音哽咽：
“王……是我……是我没用！是我擅作主张！当时……当时防线马上就要崩溃了，赵铁牛重伤，兄弟们死伤惨重，‘秃鹫’的人就要冲进来了……我……我没办法了啊！”他捶打着地面，充满了痛苦与自责，“陈远……他提出了条件……要……要您上次测试的原始数据备份，还有……还有下次配合研究时，接受‘深度潜意识的灵能映射’……我……我签了协议……我该死！”
深度潜意识灵能映射？！
林凡的瞳孔骤然收缩！作为一个精神力强大的异能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不仅仅是交出数据，这是要将自己的思维、记忆、乃至灵魂最深处的秘密，都毫无保留地敞开给“方舟”！
难怪陈远会如此“大方”地出手！他不仅要林凡的异能数据，他更要彻底掌控林凡这个人！将他从一个有价值的合作者，变成一个可以完全解析和控制的“样本”！
一股冰寒彻骨的怒意，混合着被背叛的刺痛，瞬间席卷了林凡的全身！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因为情绪剧烈波动而再次隐隐作痛的精神本源。
现场一片死寂。赵铁牛等人也羞愧地低下了头，他们当时也默认了老陈的决定。
林凡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跪地痛哭的老陈，看着周围一片狼藉、血迹未干的基地，看着空中那些冰冷的无人机。
他能责怪老陈吗？在那种绝境下，为了保住大多数人的性命，老陈有别的选择吗？或许没有。
但这代价，实在太沉重了。沉重到让他感觉呼吸都困难。
“起来吧。”良久，林凡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极致的疲惫和沙哑，“当时的情况，换做是我，或许……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没有原谅，也没有指责，只是陈述了一个冰冷的事实。在绝对的力量差距和生存压力面前，个人的意志和秘密，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老陈闻言，哭得更加厉害，却也不敢起身。
林凡不再看他，目光转向孙医生：“全力救治雷烈和其他伤员。老陈，赵铁牛，带人清理战场，统计伤亡，修复最重要的防御节点。”
他的指令清晰而冷静，仿佛刚才那场关乎他自身命运的交易从未发生。
“那……‘方舟’那边……”赵铁牛迟疑地问道。
“他们暂时不会动我们。”林凡望向金鼎大厦的方向，眼神深邃，“在我还有‘研究价值’的时候，他们还需要我这个‘样本’活着，并且……保持一定的‘活性’。”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自嘲的弧度。
就在这时，那部“方舟”的通讯器再次响起。阿斌看了一眼，脸色微变，递给林凡：“王，是陈博士。”
林凡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情绪，接通了通讯。
“林首领，恭喜凯旋，并且成功拿到血清。”陈远的声音依旧温和，听不出丝毫异样，“看来雷队长有救了，真是令人欣慰。”
“陈博士有什么事？”林凡的语气平淡无波。
“两件事。”陈远也不绕弯子，“第一，根据协议，关于数据备份和下一次研究安排的具体细节，我们需要尽快敲定。第二，我们监测到，体育中心那个‘清道夫’被清除后，其散逸的生物能量和之前的不稳定能量反应，似乎引来了某些……更麻烦的东西的注意。西边区域的‘生态扰动’指数正在急剧升高。我希望提醒林首领，危机并未解除，我们双方的合作，需要更加紧密和……坦诚。”
更麻烦的东西？生态扰动？
林凡的心再次一沉。刚刚解决“秃鹫”的威胁，更大的危机似乎又在酝酿。
“我知道了。具体事宜，等我处理好基地事务再谈。”林凡说完，直接切断了通讯。
他将通讯器丢还给阿斌，沉默地走到窗边。
晨曦终于刺破了云层，将金色的光芒洒在这片饱经摧残的土地和水面上。燃烧的残骸冒着青烟，破损的墙体诉说着惨烈，幸存者们开始麻木地清理着战场，收敛着同伴的尸体。
一场巨大的危机看似度过，但却换来了一道更深的、无形的枷锁，锁在了他的身上，也锁住了枫林苑的未来。
王，依旧是他的王。
但他的王国，从这一刻起，似乎不再完全属于他自己了。
他抬起手，看着掌心。空间异能微微波动，感受着那与“仲裁者”、与这场“生态重置”千丝万缕的联系。
陈远想要他的一切数据，想要窥探他灵魂的秘密。
而那片未知的洪溟和星空，似乎也有更多的“目光”，正穿越层层迷雾，投向了他这个意外的“变数”。
内忧外患，从未消失，只是换了一种更加复杂、更加致命的形式。
林凡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照在脸上的微弱暖意，也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责任与秘密。
他的路，还很长。
而且，注定充满了更多的荆棘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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